白冲接住挺身仰倒在自己怀里的柱子,伸手想捂住他胸口各处血洞里涌出来的血,越捂越恨自己为何只有两只手。
“小…白…”
柱子嘴里吐着血泡,用尽全力抬起自己的右手。
白冲泪流满面,强抑着方才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也不曾有过的慌乱心痛,握住他满是鲜血的手,“我在!柱子…我在我在……”
“我困了…就先……不陪你做大英雄了,你以后……以后要听话…听……”
“柱子!你别睡……别睡!”
马皓:“哈哈哈…中北官兵死于土匪手中,就算威虎寨一统虔来,这独霸一方的位置怕是再没有人能坐稳了哈哈哈……”
被称作柱子的小兵语未尽、眼先垂,初暒眼中闪过一丝痛惋,而后一边低声嘱咐方大通看好燕山鹰并发信号召集潘闯与伍二汇聚于此,一边不动声色的起身往因奸计得逞而猖狂得意的马皓挪去。
马皓虽然得意,却并没有忘形,他察觉有人向自己靠近立即转身从窗户一跃而出,初暒见他要跑随即便追了上去,路过白冲时还不忘拍了他一掌,道,“别哭了!快追!”
马皓自称是刀客谷喽啰,可初暒看他拔腿跑路时倒对黑鹰岭附近熟门熟路。
幸亏昨日来黑鹰岭时曾以歇脚为名将这附近仔细探察过一遍,初暒此时看马皓只往这个方向跑,一眼便知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于是她脚尖一偏跑向了另一个方位。
将追在身后的两人引到黑鹰岭对面一座山头崖边,马皓佯装自己跑上了绝路,在山崖前止步转身,悔恨道,“怎么跑到这儿了!”
白冲抽出腰间大刀向他冲过去,愤恨道,“害我兄弟!狗贼偿命来!”
马皓手无寸铁,身上的暗器方才也已经丢完,他自知不是面前这位满心报仇小兵的对手,竟换了副慷慨就义的嘴脸,高声道,“世人都说兴民城繁荣与富饶,滋养了一方百姓,却不知边境连年战乱朝廷上下、大官小吏早已将兴民城内外百姓盘剥的渣都不剩!我等在朝廷的管制下活不下去,于是跑进山中自己养活自己,而你们这些自诩为民请命的官!却偏偏要来毁我们的太平日子!你想要我的命给你兄弟赔罪!我偏不给!我非要用我这条命让你记住,中北朝廷逼民做匪,假仁义!真卑鄙!”
他说完便从崖边一跃而下,白冲大吃一惊忙冲过去向下张望,崖下山雾弥漫,那土匪跳下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好似在瞬间被吞进了万丈深渊。
人就这么没了,白冲心中既为柱子舍命护己悲痛惭愧,又对这已经自尽的土匪无可奈何,心中真真是憋屈至极。
土匪那满腔的不公仍然回荡在耳边,白冲心中忽的茫然起来,他甩了手中刀,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头顶再无动静,紧贴着山崖石壁的马皓讥笑一声正要拍拍屁股走人,却倏地感觉喉间一凉,“你……”
初暒手持大斧,用斧刃轻轻摩挲着马皓的喉结,她目光专注,好似在琢磨要蹭几回才能要了他的命。
“讲的真好,若是瘦猴与胖冬也有你这口才,说不准真能说服我饶了他们呢。”
喉咙痛中带痒,马皓却顾不得仔细感受,他面露凶光,低声道,“原来是你!”
“是我如何!”初暒握着大斧的手用了力,狠狠问,“塔鲁阿茶依照地形图混入虔来山寻矿,你们定是跟踪她寻到矿址才出手将其灭口在虔来山中,说!虔来山矿址到底在何处!”
马皓心中砰砰作响,都说虔来山壁立千仞、峰峦叠嶂,就算是数万大军隐匿在其中都难被发现,更何况一具死了那么久的尸体,他不晓得这位威虎寨二当家如何知道此事,于是试探说,“什么茶、什么矿我没听说过。”
“塔鲁阿茶的衣物被你们翻找过,身上的包袱也不见踪迹,想来你们是想毁了她参照的地形图罢。”马皓口中提了人,也提了矿,却并不说图,那初暒偏提醒他,“那张你们找遍也没找到的虔来山矿物地形图就刻在塔鲁阿茶右手的拇指甲片上。”
“甲片?!”马皓震惊,“竟刻在甲片上……”
初暒紧盯着马皓慌乱的双眸,不放过他每一个眼神。
马皓确定她所言非虚,震惊之后重又冷嘲,“你有地形图如何,这虔来山大了去了,就算你拿下四寨能在山里来去自如,没有个百八十年也甭想找到矿址!”
“呵…原来矿址真在虔来山中啊。”
“你套我话!”
马皓终于反应过来大吼一声,瘫坐在崖边的白冲听见动静先下意识打了激灵,而后附身看向山雾仔细探听。
初暒抬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力气又大了一些,马皓吃痛,双腿无力跪倒后闷哼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黑鹰岭附近的低崖陡坡很多,你想用假死逃遁却偏偏选了这处,该不会这低崖底下有好些个四通八达可供逃跑的矿洞?”
马皓瞪大了双眼,然后又像是否认什么似的猛地摇头,他想说话,可越用力张嘴喉咙流的血就越多。
“虔来山有四家匪寨,你们南夷人虽然在各家都安插了人手,但偏偏只有熊黑管辖的黑鹰岭与刀客谷在干杀人越货,刀刃见血的买卖,想来此举是为了让周边土匪、百姓惶恐畏惧,以至于不敢靠近这里误闯矿址吧。”初暒附身看着他,如同看一具尸首,“你的头摇晚了,我已经知晓虔来山矿址就在这座山崖下了。”
马皓开始拼命挣扎,试图用全力夺过初暒手中的大斧将她杀死。
初暒对他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只仰头高声喊了一句,“崖边那个兵,下来吧!”
白冲听见喊话,从方才那土匪所站位置跳了下来,腾空坠落几丈后,整个人便跌进了一处平整石面。
“这儿竟有这么大一片凸出来的石块!”白冲明白那土匪跳崖自尽只是想死遁骗过自己,气急挥刀一把砍下了他的人头。
手刃杀害柱子的仇人,白冲心中总算有些许快意,他回过神来发现那位威虎寨二当家看着自己的眼神竟有些莫名其妙的、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惋惜。
白冲:“你为何这么看我?”
这小兵被愤怒与怨恨冲昏了头,既不好奇自己为何要他将唤下山崖,也不问她如何发现那土匪想佯死逃遁,只顾顺从自己的情绪杀人解恨,此人若想在前世的自己手下办差,估计连做伙头兵的资格都没有。
初暒按下心中惋惜,转身从原路走上去,“初见你时,我觉得你这固执冲动的脾性很像一个人,可经过方才,我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白冲追上她问,“像谁?”
“我。”
“我是兵,你是匪,我怎会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