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华放任长生在屋子里,那绿毛龟在锦福金丝红毯上踱着步子。栾华饶有趣味地将萝卜丁扔在地上随它去吃,长生憨态可掬,惹得栾华笑而不止。
云锦墨靴踏过门槛,周柏渊走了进来,看见屋里那么大的一个绿毛龟,不免吓了一跳,但瞬间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默默走到铜盆前净了净手。
栾华忙丢下手中的喂食,走过来,拘谨中又带着紧张,“柏渊——哥,你回来了。这些下人怎么都不打个招呼。”
“嗯,这段时间事务忙完了。”
说完二人都陷入沉默。
“端午快到了,宫里御赐了一些百索棕,我带回来了,你有空给各院的带去尝尝。”周柏渊招呼一旁的丫鬟为他宽衣,一旁的婆子却止住丫鬟,推了推栾华,栾华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
她从来没有给人宽过衣,从小金枝玉叶一般地长大,只有别人伺候她,哪有她伺候过别人。她笨拙得解着周柏渊的腰带,二人相距甚近,他身上的沉水香混着体温扑面而来。
“喀嗒”一声,玉扣弹开的响动惊得她后颈发麻。周柏渊的衣襟随着松开的腰带散开半寸她慌乱别开脸,却踩在周柏渊松落的外衣上险些摔倒。
“还是让丫鬟们来吧。”周柏渊低语道。
栾华讪讪地退下,却见一旁的长生朝周柏渊爬过来,轻咬他的鞋尖。
“这是二弟养的那只吧,他不是宝贝得紧吗。”周柏渊提提腿,将龟踢到一边。
“那日在园中碰见了二弟,感觉新奇,便牵过来解闷儿……你要是觉得它碍事儿,我马上就把它送回去。”栾华试探地说,有些中声不足。
“你喜欢就留着吧。”说完周柏渊走到床前一个骨碌躺在床上,栾华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上床上去,却见周柏渊四叉八仰着,哪给她留了位置。
“帮我把帘子拉起来。”周柏渊闭着眼睛说。
栾华低声允诺,将帘子拉上,从里屋走了出来,那婆子看栾华脸色失落的模样,忙安慰说是大少爷这段时日处理公务,又起早连夜赶路太累了。说做妻子的就应该多多体谅,栾华点点头。看着一旁的长生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食盒里十二枚缠着五色百索的粽子却已摞得齐整。丫鬟替栾华撩开垂花门前的竹帘时,她闻见院中飘来艾草香里掺着药渣的苦味,栾华忍不住轻了几声。
“少夫人仔细台阶。”丫鬟小心搀扶着她,栾华已经扮作少妇的模样,垂挂髻已经换作惊鹄髻,一团凝固的碧波压在她鬓边的点翠簪子上。
院中传来笑声。周栀正躺在湘妃竹榻,阳光此时斜斜得打在她的脸上,远处一个男子青衫布履,发带随风飞扬靠着青瓷缸喂锦鲤。二人说说笑笑,没注意到栾华走进来。
栾华走近,说道:“这锦鲤养得真好。”
周栀看清来人,忙取过一旁的面纱遮住自己的脸。
“难为姐姐亲自来送。”周栀接过食盒,将栾华请进屋子,可栾华却说屋里太闷坐在外面也好,西墙角竹影幽秘洒下一片阴凉,带着风吹来。栾华余光瞥见门内蒲团边散落的药包,苍术混着雄黄的气味刺得她眼眶发酸。她看着周栀遮住的面庞,她自入府从没见过这二小姐的真实模样,她听丫鬟形容过,只知道十分恐怖,此时她对面纱之下的那张脸充满了好奇。
“妹妹院中的海棠开的真好。”
“每日都有各味药养着,开得当然好。”周栀调侃着,透着无奈。
药炉上的青瓷碗正腾起白烟,只见那少年大夫放下金鱼,走到药炉边,用棉布垫着把手将药倒在碗里。苦味瞬间弥漫过来。丘潼的青色衣角垂在湘妃竹榻边,指腹还按在周栀细藕似的手腕上,人却偏头去瞧小几上摊开的《千金方》。
“今日喝这些就好了。”
周栀露出的眉头皱起来,“怎么还这么多?”
丘潼将凉透的蜜饯被推到周栀面前,“配着蜜饯吃就没那么苦了。”
周栀不好意思让栾华看到,便将脸侧向一边,避开栾华。栾华也觉得自己碍事,便起身走在海棠花架下假装赏花。
丘潼端着药碗,吹着碗中的热气,一勺一勺地喂着周栀。风吹过,周栀鬓前的发丝垂落下来,丘潼扫过她未束的鬓发将其别在耳后,周栀眼皮轻动,攥紧了手中的《女则》。
窗缝漏进的夕照忽然晃了晃,此时凉风已起,周栀已经搬回屋内。喝完药需要静养,栾华也不再打扰。
回程时暴雨骤至,栾华在廊下躲雨等着丫鬟送伞,她弯腰摆弄竹篮里的艾草粽子却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大嫂嫂偏心,有吃的也不给我。”他顺手捞起个粽子对着夕阳端详,碧绿箬叶缠着金线,“我那日还说想吃咸肉粽,就是没有口福。”
栾华拍开他欲拆丝线的手,笑涡里盛着晚霞:“咸肉粽早就给你留下了,听府上的人说你爱吃鲜肉粽,二妹妹爱吃蜜枣粽。”她腕间虾须镯叮当轻响,“这些本就是要给你的。”
“二姐前日还说甜粽腻味,这会倒馋猫似的。”说着便剥开一枚当场吃了起来。
“你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