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大雪,小翠推开门,便看见奚念月倚在窗边,玉雕般的脸掩在白狐裘里,睫毛似鸦羽,投下一片暗影。
他在赏雪,有人在赏他。
小翠心道:“怎有男子生得这般好看,难怪玄王日日朝这跑。”嘴上道,“小公子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
奚念月道:“备水沐浴。”
小翠摇头道:“不可!小公子才退烧,还需再缓上几日。”
奚念月回首,神色恹恹:“出了一身汗,头发都油了!我宁可病死,也不愿丑死!”
小翠无言,恰逢响起晚春的声音:“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如何丑得了?今个儿初三,明日午时再洗,后日好同殿下出府!”
奚念月这才作罢,待到明日洗了澡,又开始挑选衣衫。一整日不见云祈,他也不问,晚上更衣入睡前,才漫不经心道:“殿下最近早出暮归是为宫中之事?”
小翠颔首,又道:“年关后这几日回来得早,还能在府里用晚膳。”
奚念月一顿,语气生硬:“和观雪轩那个赏雪共膳,倒是雅兴。”
小翠自知失言,心中懊悔,索性奚念月摆手示意她退下,这才舒了口气。
奚念月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索性挑灯看书,不知何时倦意袭来,犹记得天色即白。半寐半醒间,又是那股熟悉的气味,他曾问半夏——云祈衣上熏得甚么香,半夏如此道:“是两种香混在一起,一种是御用香,另一种是皇寺的檀香,都非常人可用。”
奚念月睁开眼,果真见云祈靠在榻上喝茶,悠悠道:“日上三竿了。”他穿着北塞初见的那件流云纹银滚边墨袍,如今再见此衣是玄王府,恍如隔世。
室内无旁人,云祈简洁道:“洗漱更衣,来不及了,本王吩咐晚春备好了糕点,路上吃罢。”
奚念月道:“殿下是在等我醒?何不直接叫醒我?”
“也没那么急。”云祈起身朝外走,得到示意,守在门口的婢女端着水盆、手巾涌入。小翠捧着奚念月昨日精挑细选的鹅黄色团花锦袍,一只脚才迈进房,便听道:“我要月白绸金滚边的那件!”
一炷香后,奚念月光彩照人地坐进马车,云祈道:“看来是彻底痊愈了。”
“殿下明知故问。”他这才想起,“我们出府去哪?”
马车朝城南驶去,雪后初霁,街上商铺开张,刚放过炮竹,火红的纸屑落在积雪上,一片喜气洋洋。云祈放下窗帘,道:“见友人。”
奚念月嗤笑道:“殿下可真是好友满天下,不知又是哪位红颜知己。”
云祈咋舌:“带你见女人?”
“那就是见不得人的公子。”奚念月先发制人,“殿下声称不好龙阳,为何同我亲吻?”
云祈恼羞成怒:“再乱说,当真拔了你的舌!”
奚念月吐舌:“哪里乱说了!”
云祈词穷,不欲和他争执:“本王唯二挚友,一是方山,另一位则是眼下要去见的……”
马车蓦地停下,有人喝道:“停车,此路暂行!”
车夫反斥道:“玄王府的马车都不认得了?”
那人语气渐缓:“卑职奉旨在此禁止一切车马来往,纵是玄王也不例外。”
车夫大笑道:“玄王可佩剑面色,古往今来有几个人可以?玄王永远是例外!”
那侍卫雷打不动道:“圣旨如此,另择他路!”
云祈掀开车帷一隅,淡淡道:“陈伯。”
陈伯会意噤声,侍卫单膝跪地,高声道:“卑职参见殿下!恕卑职无礼冒犯了殿下,卑职下值后自当领罚!”
云祈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金子,道:“你恪尽职守,何来冒犯?本王替皇兄赏你。”
陈伯递给侍卫,侍卫摆手道:“谢殿下恩赐,卑职职务如此,无功受赏!”
车夫把金子塞进侍卫手中,道:“殿下说当赏你就领着!下了值去街头斩只鸭子,再去觉春斋拎些糕点带回家!”
奚念月好奇地探出头,被云祈及时挡在了身后,他余光瞥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矗立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