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樱树苍劲挺拔,枝干粗壮蟠曲,像一位静静承载着岁月的老者。奚念月伫立树下,触手可及处挂满了祈福袋和红绸带,愈往高处愈少。
不远处有张石桌,上面并无积雪,大抵是才打扫过。他用手拂了拂桌面,也无灰尘,这才脱下狐裘,和云祈的荷包一起放在了桌上。
奚念月返回樱树下,撩起衣摆系在腰间,奋力跳起,双手抓住枝干,脚一蹬树身,便爬了上去。他身轻如燕,很快攀到了所能及的最高处,枝干空无一物。
奚念月极是满意,从怀中取出祈福袋,绑在了枝干上。不知怎的,檐下铜铃骤响,停栖的乌鸦被惊起,兀的冲了过来。唬得他一颤,身子倾斜,从树上坠了下来。
奚念月阖上双目,再次暗骂云祈。
不是冰冷的地面,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味,他欢喜地睁开眼,猝不及防,跌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
积雪似花,纷纷扬扬,落了二人满身。
铃声悠悠,恍惚间,奚念月以为春日已至。
那人将他放在地上,甚么都没说,折过身就走,鸦青色背影渐行渐远。“多谢你啦,我叫阿月,公子怎么称呼?”
那人回首,细长的眉,清冷的眼,声似寒泉泠泠:“在下叶青云。”
-
阿离靠着车厢,怒视御前司,他只作视而不见,陈伯给马儿喂了把草。奚念月步伐轻快地走了出来,道:“去觉春斋,我要将所有的糕点都买一份!”
阿离“嗯”了一声,掀开车帷侧身进了车厢,陈伯打趣道:“小公子心情不错嘛,遇上了啥好事?”
奚念月莞尔一笑:“我看到樱花开了!”
陈伯也随之笑道:“那可真是不得了!”
马车沿着中华街直行,驶过江南贡院,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鳞次栉比,商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奚念月好奇地探出头。
陈伯道:“上元灯节将至,秦淮河畔,花灯三千,如昼如宣……老夫嘴拙,讲不出到底有多美,小公子亲眼见见就晓得了!”
奚念月眸光闪动:“阿伯形容得生动形象,阿月已迫不及待这一日了。”
阿离淡淡道:“上元节皆是成双成对的俊郎玉女在放花灯,你独自一人,以影为伴?”
奚念月摇了摇头:“还有殿下,我才不是孤零零呢!”
阿离不可置信地瞥了他一眼:“殿下日理万机,哪来闲情陪你去看花灯,况且这种……哄人的事,殿下绝不会做的!”
“我看他满嘴甜言蜜语,会得很呢!他不愿意,我找别人就是了。”奚念月一顿,“名门望族中可有姓叶?”
“不曾听闻,江湖中倒是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用毒高手姓叶,曾用瘟毒灭了一个村庄!不过,论名气不及你母亲,她出身医药圣地无情谷,却以彼岸花为原料炼出天下至毒——嗜心,江湖称之‘无情毒妇’!”阿离惊慌地捂住嘴,“奚时雨不会没和你提过罢?”
“此等丧尽天良的暗昧之事,哪有父母会告诉孩子?”奚念月笑了笑,“阿离姊姊该不是故意失言的罢?”
“当然不是!”
二人相对无言,车厢内落针可闻,恰逢陈伯适时出声:“觉春斋到咯!”
未见其店先闻糕点香甜,奚念月下了车,见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挂着块破旧木牌,只写了个“春”,门可罗雀。反观隔壁那家,双层楼阁宽敞明亮,气派的匾额上写着“犹觉春来”,门前人头攒动,皆是在排队入店。
他径直朝队列走去,阿离紧随其后。
“哎——”陈伯朝小店一指,“这家才是觉春斋,旁边那家徒有其表,是混淆外地人的!京城街上多得是从地方朝觐的官员、赶赴会试的士子和来往的商人,是他们在排队!”
眼下是正月,士子们还在赴京路上,奚念月定睛细瞧,排队之人果真是些官员着装、商人打扮,心道差点被表象迷惑了,他对陈伯一笑:“多谢阿翁提醒!”
门前趴着一只橘猫,见人也不跑,阿离蹲下逗它。掌柜捧着簿册,伙计在核对糕点清单,头也不抬地对来人道:“只剩下梅花糕和小元宵,其他都被预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