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祈收剑入鞘:“接下来才是本王为陛下准备的节目——”他勾唇一笑,“月下故人归!”
姜晗儿凝神望去,有人从桥上六角亭的暗处徐徐走出,怀中抱着一把通体焦黑的琴,白衣红裙,乌发上绾着蝴蝶金钗。
今夜月色甚美,湖中水波流转,时隐时现,此刻皆在来人面前失了色。随着那一曲熟稔的琴声响起,月华之状如锦云捧珠,落在了眉梢,流淌入他眸底。(注2)
云翎渐渐看清奏乐之人的面容,顷刻间万物模糊,天地间只剩下了那抹红与白。他颤巍巍地对着那身影伸出手,广袖碰翻了案上的酒盏,浸湿了衮服。“时雨?”
席中有人瞧见了那张脸,一时面色骤变,低声私语,云泽也看出了端倪:“父皇?”
云翎恍若未闻,耳中只闻那琴声,眸里亦只有那人,任凭世间纷纷扰扰,也无关于他。云泽正欲开口,见他眼中毫无征兆地滚落一滴泪,双目灼灼,像是涤尽了沧桑。
直至这一曲渐入尾声,一旁的汪忠唤道:“主子,初春夜乍暖还寒,咱们去更衣再来罢?”
云翎无动于衷,云祈微微一笑,不知在他耳畔说了甚么,云泽看见他身子晃了晃,大梦初醒般起了身,急不可耐道:“快,带朕去暗香阁更衣!”
对岸罗嘉见云翎离席,也捂着腹部对姜晗儿道:“婢腹痛腰酸,唯恐是来了葵水,要先回趟宫……”
香玲嫌弃道:“晦气,还不赶紧走!”
罗嘉福身退下,姜晗儿忽道:“慢着。”她起身拔下罗嘉发间的步摇,颇有深意道,“那位向来戴不惯步摇,妹妹竟不知?”
罗嘉正欲开口,姜晗儿施施然折身坐下,道:“快去罢,别耽搁了。”
内侍提灯在前引路,魏元义隐隐窥见荷花池边站着二人,瞧见云翎,罗嘉从宫婢手中接过茶盏,上前道:“陛下,妾……”
云翎抬手打断道:“有事和汪忠说。”言罢,同内侍继续朝暗香阁走去。
罗嘉见状,急忙道:“今日是陛下万寿,也是谷雨,春日肝气盛,宜喝菊花茶。菊花疏热清肝却性寒,故佐以枸杞泡茶,这是妾刚泡好的茶……”
云翎脚步一顿,汪忠立刻会意,接过罗嘉手中茶盏。内侍从牛皮纸中取出一把银匙,探进茶水中,取出见未变色,舀起一勺就往口中送。
“等等。”云翎看向魏元义,“你来。”
汪忠和内侍皆是一怔,罗嘉面上闪过一丝惊恐,魏元义接过银匙毫不迟疑地喝了下去。“陛下,是菊花茶。”
云翎端起茶盏,里面飘着几朵金丝皇菊,入口先苦后回甘,他缓缓饮尽,道:“罗贵人有心了。”
罗嘉接过空盏,嫣然笑道:“能服侍陛下是妾之幸。”她福身目送云翎离开,待几人渐行渐远,身影掩入桃花林中,才匆匆朝暗处走去,“怎是魏元义来试毒,他若是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墙角站着一人,柳叶眉,丹凤眼,是半夏。“药引在室内香炉中,陛下一定会独自进阁的,你点了香只管等着。他一旦开了门吸入香,这药便成了,事后也查不出。”
罗嘉舒了口气:“那我们动作快些,赶在陛下进去前点香。”
半夏“嗯”了一声,淡淡道:“我们走捷径。”
曲径通幽,无人掌灯,借着月色,罗嘉这才发觉半夏一身黑色劲装,走路悄无声息,不由地问道:“半夏姑娘,你方离宴就赶来,何时何地换得这身衣服?”
半夏缓缓回头,她背光而立,面容略显晦暗,令人瞧不真切。
“因为宴上的半夏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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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念月坐立不安,有宫女来送茶水,他端起就喝,角落的半夏道:“我劝你少喝一些。”
这才放下茶盏,宫女将残茶收回盘子,福身退下,奚念月这才问道:“阿离姊姊你为何易容成半夏的模样?”
阿离不答,从怀中掏出信封,取出里面的香饼扔进香炉,只道:“我去善后,你在这等那位,莫开窗,莫离房。”她走后,奚念月静静地坐着,不知是不是闭窗燃香的缘故,他感觉一阵燥热,胸口、腹部像是燃起了火。
心神不宁之际,有人叩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