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宫婢亟亟踏出门,云祈坐起身:“你顶着自己的脸在皇宫里招摇过市,就不怕被人发现是生面孔,瞧出端倪?”
“属下还藏了一份毒,纵使身份暴露也不会给殿下添麻烦!”阿离将药放在床头,“属下考虑不周,只备了半夏姑娘和罗贵人宫婢的假脸皮,眼下这两张面孔都用不得了,干脆铤而走险以真容示人……”
“你若是出事了,本王要怎么同阿慕还人。”云祈瞥了眼她掩在长袖下审讯留下的伤痕,指向陶罐,“药。”
阿离一怔,旋即笑道:“谢殿下……关心。”她捧起坛子,将药吹到适温,这才递给云祈,“属下方才躲在梁上,见殿下晕倒真真是心急如焚!可那皇帝比属下还着急,他抱着殿下嘴里一叠声道着‘祈儿’!”
云祈将汤药一饮而尽,打断道:“快走,太和殿门口停着一乘皂黑蟒纹大轿,伺机溜进去,本王带你离开。”
阿离点点头,接过空罐放在案上,才迈出门远远瞧见一人,揣着拂尘健步如飞。云祈未见人影,先闻其声:“殿下——你没事真是谢天谢地!”汪忠冲到云祈床前,热泪盈眶,“圣上交代,要宋太医为殿下诊断完再走。”
一人背着药箱紧随魏元义,缓步而来,双鬓花白,和蔼儒雅。阿离瞠目结舌,太医竟是位老妇,一道犀利的目光剑般射来,她连忙垂下眼。
魏元义狐疑地打量着面前女子,敏锐道:“陛下身边的熟面孔就那么几张,我怎么没见过你?”
阿离双手交叉,屈膝行了个礼,道:“奴婢是新入宫的梨花,大人自然是没见过。”
魏元义“哦”了一声,陡然提高声:“陛下只用旧人,你一个新入宫的宫婢如何在陛下寝宫进出?”
汪忠也闻声望来,“咦”了一声,道:“宫中多年没进过新人了,咱家瞧着也眼生,你是哪个司的?管事女官是谁?”
阿离冷汗涔涔,袖下右手悄悄按下了手镯上的机关,旋即弹出一根毒针。此毒发作甚快,先是舌头麻痹不能言语,逐渐蔓延至心脏而亡,正是小冉身中之毒。
她天性要强,自从离开婆罗门成为沈慕部下后,完成过无数艰难的任务。永安三年水患去浙江赈粥,被卷入山体滑坡,所幸得救。为打探情报,在鬼城酒楼做了一年的掌柜,差点葬于江湖通缉令上的恶徒刀下。去无情谷找谢念之时,险些被玉龙雪山突发的雪崩淹没。
这一生如临深渊,阿离早已视死如归,可如今真到了这一步,掩在袖下的双手仍是微微颤抖。她抬眸看了看倚在床头的云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吵甚么吵!是嫌本王头还不够疼么?”云祈扶额,有些不耐烦,“魏大人,若要查案——移步昭狱。”
魏元义不甘心道:“殿下息怒,卑职绝无此意……”
宋莲插嘴道:“是太医院新来的丫头,笨手笨脚的,让魏大人见笑了!”她转向阿离,“御药房忙得热火朝天,让你送了药就速回,怎么还在这?还不快回去帮忙!”
阿离颔首称“是”,魏元义道:“原是宋太医的人,失礼。”他快步走向云祈,“卑职来此只为替陛下确认殿下的情况。”
见阿离背影消失在大殿,云祈这才冷冷道:“告诉他,暂时死不了。”
“殿下千岁,说甚么子气话!”汪忠拉着魏元义退后一步,“宋太医,陛下寿比南山,咱们殿下可是要辅佐陛下到老的!”
“医者仁心,不必你多言!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太监宫婢,老妪一视同仁竭尽全力救治每一位病人!”宋莲喝道,“出去,关门!”
直至二人退下,关上门,云祈轻声道:“多谢。”
宋莲知他此话何意,叹息道:“这话当老妪对殿下讲……老妪年轻时身居御药房女官,为太医之位暗地里替那位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直到那孩子入宫……医者仁心,一视同仁,正是她对老妪说的。”
她起身跪拜,一字一句道:“老妪谢殿下将郡主棺木带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