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颔首称“是”,她乍一离开,奚念月就从榻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屏风后,地上放着一盘生肉。他鼻翼翕动,是有股血腥味。
奚念月端起那盘肉放到窗沿,慵懒地靠回榻上,细细品尝酸甜可口的枇杷,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倏然扬唇一笑。直至窗外传来振翅声,海东青缓缓停在窗沿上,他定神望去,一时喜上眉梢,步伐轻快地朝窗边走去,取下绑在它足上的布囊。
布囊里装着一只白玉小瓶和几块香饼,还有一封信,打开后是熟悉的字迹:“饮药焚香,两者同用,方可起效。甚烈,慎用。”
奚念月踱步到案边,思忖须臾,提笔回道:“皆为安好?多谢言叔,保重。”他将信绑回海东青足上,指了指那盘生肉,“吃罢巴图,犒劳你的,最近多亏你啦!”
那飞禽像是通人语,闻言这才大快朵颐起来,而后扇动着翅膀在他身边盘旋,旋即冲进了无尽黑夜里。
是日天将白,晚春带着小翠领一众婢女涌了进来,奚念月这才想起他今日要进宫做三殿下的伴读,于是睡意朦胧地下了床,任凭婢女服侍他更衣。宝蓝色直裰衬得人神采奕奕,小翠将玉海棠绦环系在他腰间,不时偷偷拿眼去瞧,好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待到坐下束发,透过铜镜,奚念月瞧见一人抱臂靠在门前。他睡意骤散,朗声道:“我要戴那支银鎏金蝴蝶钗!”
紫檀木妆奁里摆着各式簪钗,小翠目不暇接,一只手从身后探出,于无数簪钗中拿起了蝴蝶发钗。众婢女齐声道“参见殿下”,晚春以眼神示意,皆会意退后。
云祈为他插上发钗,叮嘱道:“顾太傅才识渊博,虚心请教,本王期待你学有所成。愿二十行冠礼之时,本王能亲自为你加冠赐字。”
二人心照不宣,闭口不提马车上的事,奚念月眨眨眼:“承诺掷地有声,应诺遥遥无期。”
云祈不由得一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齿,本王何曾没履行诺言了?”
“殿下说我亲自授我刀法。”奚念月仰头去看他,“回京后,殿下就将我扔给了陆大哥,哪里教过我?明明同住屋檐下,却连同桌共膳都难如登天!”
云祈垂眸,与他对望:“好,今日本王等你归来一起用膳。明日起本王教你‘御风刀法’,半途而废可永远打败不了不了本王!”
行至大门口,奚念月上了马车,云祈目送其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尽头,他对身后的陆飞道:“备马,去刑部大牢。”
狱卒分列守在大牢门前,余光看见崔玦来回踱步,心中直犯嘀咕:“最近也没啥大案,侍郎大人在这做甚么?”远处有人骑马而来,身姿挺拔高大,驭马之势磅礴。
那人勒马,扬起一片尘埃,崔玦箭步冲上去,对着他毕恭毕敬地一揖。来者翻身下马,崔玦立刻牵过缰绳递给小吏,快步跟上他。
从身旁经过时,狱卒抬眼好奇一瞥,只瞧见兜帽下轮廓分明的半张脸。
穿过大牢门口是一条逼仄小道,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崔玦掌灯在前引路,两侧的铁牢里,不时有囚犯伸出手,无力地嘶喊着。在一扇栅栏前停住了脚,牢内的紫竹抬首望去,见崔玦身后那人徐徐摘下兜帽。
“高小公子误食花生致死一事,本王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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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摆着一顶绛紫色小轿,侍卫好奇道:“小殿下的新伴读是何来头,可在宫中乘轿,还要汪公亲自迎接?”
汪忠眯着眼,看着远处挂着玄王府灯笼的马车道:“这么说罢,他最不起眼的身份是玄王义子。”
侍卫瞠目结舌:“不得了,那可真是身世不凡,大珩哪个不想同玄王沾亲带故?皇亲国戚也不及玄王义子来得尊贵!”
汪忠意味深长道:“大珩之外还有天地。”
奚念月下了马车,便见一人迎了上来,眉眼细长,笑容阴柔。汪忠亲自掀开桥子的帷幔,道:“公子请,小殿下等候多时,已迫不及待要见你了。”
“多谢公公。”他坐上轿子,拨开窗帷一隅,在临月楼凭栏遥望的宫殿如今近在咫尺,上次万寿宴入宫还是偷偷摸摸,不曾认真看过。
这是奚时雨曾住过的地方。
这一路心事重重,直至停在承天殿前,还不及下轿,先闻车帷外少年满怀期待的声音:“你终于来啦!”
远处宫墙下,汪忠对身边人道:“陛下,结束后可否要与他一见?”
“不必,这么远观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