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愈来愈轻,有啜泣声传来,好似压抑了许久。天色将明未明,像水墨不均的一笔。
“咱家听说了,你虽非军中之人,却在此战杀敌最多。玄王力荐你,陛下求贤若渴,本应你回京面圣,但眼下战事吃紧,咱家千里迢迢而来。”汪忠看着面前跪地接旨的女子,“你可想清楚了?要镇守边境,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
阿离扬首,眸光坚定,语气有切金断玉之意:“阿离愿加入神枢军,为守护大珩而活,亦为守护大珩而死,无怨无悔!”
“好!”汪忠拖长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阿离在此役杀敌立功,天子念其英勇善战,乃不世之材。赏赐黄金百两,敕命镇西将军,与钟将军一起,以佐玄王镇守西北,钦此!”
阿离叩拜道:“民女阿离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
“起来罢。”汪忠顿了顿,“接了这旨,你便是镇西将军了,不似从前身份。咱家知你幼失怙恃,但往后总要有个姓罢?”
阿离双手接旨,道:“多谢汪公提醒,至此之后,我便是方离。”
汪忠一怔,笑道:“咱家本还怜惜你面上这道疤,如今一瞧,和方将军如出一辙。你又是为顶替方将军空位,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阿离双眸中有甚么稍纵即逝,她道:“往后,大珩的江山就由我来替他守护。”
晚春进来送饭时,看见食盒未动,不禁叹了口气:“小公子,婢子虽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但陆大人这么做肯定是有缘由的,好好吃饭,等殿下回来。”
奚念月瞬时警觉,问道:“陆大人?他不是王府的侍卫?”
晚春只道:“婢子并不知他身居何职。”
“阶下囚,莫要跟他多言!”鹤留看了眼奚念月的脚镣,趾高气昂道,“我早就说你有问题!与你接应那人怎么不来救你,他不是神通广大,可以潜入玄王府杀人么?莫不是丢下你逃走了?”
奚念月心事重重,盼着言叔一定不要来,可那日发了信号却迟迟没出现在约定的地点,想必他也该察觉到出事了……定了定神,嗤笑道:“哥哥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你可是殿下伴读、江家的小公子,未免有些失态了。”
鹤留语塞,“哼”了一声,离开前冷冷道:“你惯是巧舌如簧,如今西北战事已平,等着殿下回来问罪罢!”他喃喃自语,“也不知北塞为何恼羞成怒,不惜毁约来犯,终是殿下的手下败将!”
奚念月暗道:“依他所言之意恐怕尚不知伊娜假死之事……看来她已抵达北塞,将误会顺利地传达到了,帖尔赤认为有方山这个人质在手,进攻胜券在握。他急于求成,一定会瞒着大王出兵,只这蠢货,怎么这么快就被玄王打败了!”不免有些焦躁,“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可不能被困在这……”
率先传回的是方山的死讯,天子忆其赫赫战绩,追封为武安侯。鹤留说这话时,奚念月心如止水,这是他一手策划的,北塞既已发起进攻,随使臣同去的方将军自然首当其冲。如此,大珩再难与北塞和解。
所谓新仇覆旧恨,他与云祈只怕要不死不休,可他们之间本就无法释然。
这一夜,奚念月辗转反侧,约莫夜半时外面落了雨,淅淅沥沥打着窗柩,又想起去看花灯那日,恍如隔日。云祈携着风雨推开门时,天青色未明,潇潇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