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家后院的小房间里，一个明眸皓齿、暗色肤色的姑娘从床上弹起来，哼着小曲拉开窗帘，让阳光涌进来。

她就是葡萄家百年前从别的家族“寄养”的小孩之一——澳菲。但是今天，她的人生要发生一百多年来的重大变动。她要重回花夏家——她原来的家了。

十几年前，葡萄家制度改革。因此族长来到小房间通知她，他承认当年和花夏家签订的关于澳菲的寄养合同是非法的，并且约定在十多年后的一天，将澳菲送还给花夏家。

“不知道大家都变成了什么样，”年轻的姑娘陷入了无限的遐想，并将一堆扑克牌和麻将之类的塞进行李包里。

“对镜贴花黄么，用老家的话这叫？”化完妆，澳菲将一朵莲花点缀在梳得整齐的粉色卷发上。嗯，目前打扮得很满意。

整完行李后，澳菲走出房门，并最后看一眼住了一百一十二年的房间。

一百一十二年，是很久远的记忆吧。

澳菲依稀记得，一百一十二年前，那间会议室里。她与其他兄弟姐妹和花夏家的族长穿着古旧的衣服站在一排，对面，是一群卷发高鼻梁、五官立体的人。他们崭新笔挺的军装上，徽章上的金光刺眼得澳菲将眼睛都睁不开。

“将澳菲寄养给你们？这个不能同意。”华晏安一看那份合同，就下意识脱口而出这句话。但一抬头，正好对上对面那人凌厉的眼光，充满压迫，容不得他迟疑。

“华先生，我想我写得很清楚了。如果你同意这份合同的话，我不会再攻打你们家族。但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不会比大英宗温柔。”

“而且”，他放缓了语速，“仔细想想，你有选择吗？”

澳菲看到，华晏安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绝望与羞愧混杂的复杂情绪，那个眼神，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一直以来骄傲自信又充满活力的族长像这样无助脆弱又呆滞绝望，正如她从未见过从不惧怕战火的强大的花夏家在之前的烽火中连战连败，不堪一击。

“合同”，这个一直代表“意思自治”“平等”的名词，此刻只是包裹“公平”外衣的野心和贪婪。

“哥哥，让我去吧。”她说出了这句话。没错，那样的情形下，他们没得选。当时的花夏家已是血流成河，房塌墙倒。

华晏安有些惊诧地望向她。

“哥哥，我这一走，能为大家争取一些恢复的时间，不能再打下去了。”澳菲微笑着，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安慰着解释：“我只是个打渔的，随遇而安，你不用想着我会吃什么苦，在葡萄家也能很快乐的。而且，我一定会回来的。哥哥，签了吧。”

她笑着，但是看到哥哥的眼里，有泪光在闪动。他拿起笔，签完了合同。

葡萄家的族长嘴角上扬，给出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澳菲向他走去，这几步路，似乎比几百年还要长。

“澳菲，”华晏安对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语气坚定得不像是出自他那样一个潦倒穷困又伤病满身的人，“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回到我们身边！”

……

过去的时光像生锈的刀片，模糊易碎，但又总有几处锋刃清晰得足以映照得出所有不堪的过往。那些记忆的刀刃反倒不容易忘却，每每想起来，都刺在心里，疼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