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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欲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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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门上悬着一把旧锁。崔荣生如鬼魅般潜至门前,他并非莽撞之人,早已探明此处防备松懈。自怀中摸出一根细铁丝,手虽因紧张微颤,却极熟练地拨弄几下,“咔哒”一声轻响,锁簧弹开。

他侧身闪入,迅速反手掩上门板,将门外微弱天光隔绝。柴房内杂物堆积,霉味与尘土气息浓重。借着门隙透入的一线微光,他瞥见角落处被麻绳捆得结实、口中塞着破布的秀圆。

秀圆闻声惊惶抬头,待看清是崔荣生,眼中骤然迸出炽烈求生之意,拼命挣扎发出“呜呜”闷响,身躯如离水之鱼般拼命扭动,想要挣脱束缚。

崔荣生眼中无半分怜悯,唯余灭口的狠戾。他步步逼近,自袖中抽出一根备好的坚韧麻绳,声压得极低,透着森然寒意:“秀圆,莫怨我。怨只怨你知晓太多。黄泉路上,须记得是二夫人那蠢妇逼你至此!”他刻意栽赃,意图将祸水引向他人。话未落,绳索已猛地套向秀圆脖颈,骤然勒紧!

“呜!——”

秀圆双目瞬间暴凸,喉间挤出可怖的“嗬嗬”声,面色由红转紫,身躯剧颤,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兜头浇下,意识在窒息中瞬间模糊。

千钧一发之际,柴房破败后窗忽地传来一声极轻的“咯吱”响动。此声在死寂夜色与秀圆垂死挣扎中微弱的几不可闻。然崔荣生心神紧绷如弓弦,勒绳之手猛地一滞,下意识扭头朝后窗望去,窗纸破洞处,唯见浓墨如稠的黑暗。

就在他分神刹那!柴房门外,陡然响起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嚎!

“喵嗷!——”

那叫声凄绝瘆人,如裂帛划破死寂,似在崔荣生耳边骤起!紧随其后是重物坠地的“哗啦”碎裂声,似瓦罐崩解。

崔荣生肝胆俱裂,勒绳之手骤然松开!他道是惊动了巡夜家丁!心虚之下不及细想,唯剩一个逃的念头!他惊恐弃了绳索,如受惊鼠辈般慌不择路扑向门口,一头扎进外面黑暗,顷刻消逝于曲径深处。

柴房内,濒死的秀圆瘫软在地,剧烈呛咳,贪婪吞咽着冰冷空气,颈间骇人紫红勒痕赫然,眼神涣散,盈满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与茫然。

门外“事故”处,一只打翻的破瓦盆旁,舒月迅速将手中炸毛的狸花猫塞入布袋,紧紧束好袋口,猫在袋中呜咽挣扎。

她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崔荣生已仓皇遁远,周遭再无动静,方对着柴房后窗方向,学了两声短促的鹧鸪啼鸣。

后窗被轻轻推开一线。宋清徵清冷沉静的面容在黑暗中显露,眼神锐利如鹰,飞快扫视屋内:脱力的秀圆气息奄奄,粗粝麻绳犹垂挂颈间。她向舒月递个手势。舒月会意,立时闪身入内,手脚麻利地解开秀圆身上绳索,掏出其口中破布,低声道:“噤声!欲活命,随我来!”

秀圆浑身瘫软,抖若秋叶,喉间剧痛难言,唯余惊恐茫然望着舒月。舒月不由分说,架起她,半拖半扶疾步出了柴房。

窗外,宋清徵早已退开,隐于廊柱阴影。芙云守在不远处另一暗角,警惕四顾。

“姑娘,成了。”舒月架着虚脱的秀圆来到宋清徵面前,低语道。

宋清徵的目光落在秀圆颈间那道刺目惊心的勒痕上,眸底一片冰寒。她微颔首,声虽压低,却不容置疑:“先带下去,寻些消肿化瘀的药膏予她敷上。待她缓过气来,务必令其将所知之事,尤其是柳氏与崔荣生放印子钱的勾当,一五一十,尽数吐实。明白告诉她,这是她眼下唯一的生路。”

“是。”舒月应下,与芙云一同,迅即架起惊魂未定的秀圆,如夜影般融入黑暗,悄无声息的消匿于通往府邸最荒僻角落的小径深处。

寒风卷过空荡柴房门口,吹动那扇未关严的门板,发出“吱呀”轻响。地上,行凶的麻绳与打翻的瓦盆碎片,在稀薄月色下泛着冰冷幽光。

宋清徵独自穿行于沉沉夜色之中,眸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远处,二房所居的葳香院灯火已熄,而老夫人所住的荣安堂,犹有一豆微光摇曳。她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恰有一滴冰冷的雪霰悄然落入掌心,转瞬即逝。

月隐日升,天光已大亮,宋家三姊妹于荣安堂东厢诵读《女论语》多时。

暖阁内炭火温煦,驱散了晨起的寒意,清冷的梅香浮动,与书卷的墨气交织。

案上,三瓶插花静静陈放,无言诉说着昨夜的风波与各自的心境。

汝青瓷中,红梅挤着山茶,枝桠剪口戳透花瓣,强聚艳红与颓败。

宋清兰神色阴晴不定,目光时不时掠过宋清芜发间的幽蓝。

几支绿萼梅斜逸于深褐广瓶内,清峭间缀点点殷红,看似疏放,细观却章法谨然。

宋清芜捧着热茶,并未紧随郭嬷嬷教导,三句念词总漏一句,偏又读的极为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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