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该怎么练,翌日,善凊在卧房见着顾玉娘就知道了。她看着折竹手中的簸箩,里头放着一团丝线。善凊不明所以,只能抬眼去看折竹。
折竹垂下了头,避开善凊的视线。她今日来时便被夫人提点过:姑娘学艺期间,一切听顾师傅吩咐。顾师傅这会儿没发话,她不敢提点自家姑娘。
善凊眼里闪过无奈,转而看向那捧着茶杯、气定神闲饮着茶的人。
顾玉娘好似不曾察觉到,她依旧那般不紧不慢地品着茶,就像那茶好似天上仙茗一般。
善凊眼神闪了闪,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静默几息后调整了自己的身姿,在一旁垂手静立等待着。
直到一盏茶见了底,顾玉娘才启唇道:“凊姑娘既然于绣艺一道才入门,那我们便从最简单的劈线开始,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
善凊抬首,盈盈眸光对上顾玉娘看过来的视线,几息后,簌地灿然一笑,“全凭师父做主。”
顾玉娘让人坐在对面,簸箩也叫折竹摆在桌上,她从簸箩里拿起一绞线撑开,“这一绞呈环状,大约有一尺二寸长。有两股线扭结成一根绳索的样子叫做一绞。”说着她拿着剪刀将其两头剪开,让这一绞变成了两股。
顾玉娘将一股线给了善凊,她看着人道:“这一股就有三十根,这一根又分两绒。使用绣线时,首先就要将这两绒分开。绣粗
的绣件,可以将两绒合二为一。”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善凊演示,柔软的线在她手里仿若摆弄的木偶,只见她捻住一端快狠准地将两绒并作了一根,手法利落又干脆,一点不拖沓。
善凊微微眯了眯眼,父亲曾说过,于细微处见真章。这合线虽说不难,但想要这般利落不拖沓,是需要经年练出来的真功夫的。
顾玉娘已然是顾绣园的当家师傅了,按理说,劈线这等微末事宜手底下自有小徒弟去做,她是犯不着劳这个力的。可看她这手感,可见她这些年来从未丢下这微末的基本功。
善凊稍稍正经起来,若说她先前是备着求学应有的态度对待顾玉娘这个师傅,这会儿便是往里头添加了十二分的精神了。有真材实料的人并不可怕,但能数十年如一日打磨自己技艺且不放松的人才是真的可怕。
她觉得母亲想叫她学的便是这种东西。
顾玉娘间隙间看了善凊一眼,见小姑娘脸上不见方才的松弛慵懒,心下微微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呢,真本事还没有亮出来呢。
“合线其实不难,两绒并作一根,只要稍加用心练上那么几次并可以做到。真正难的是劈线。要知道绣件真正见功力的是绣细件,而细件的成品效果就取决这劈线的效果。这线劈的越细,这绣件才能越细密平滑,这出来的效果才越好。”顾玉娘放下这根粗线,拿起另一根绣线开始劈。她是一手将线反捻松开,另一手将线梳开到底。
“你看这是两绒变四绒,”她将劈开的线给善凊看,“这四绒的粗细是一样的,因着我梳开的手法得当,这边缘并不起毛。”
她望向善凊,“以后你劈线都要按着这个标准来。”
她不等善凊回复,便又开始动作起来,善凊只见那线在她手里随意极了,一下子又四绒变作了八绒,还不等她细比较这其中的粗细,便见这八绒又转而变作了十六绒。
说着快,但实则动作也快。善凊能瞧得出来顾玉娘这“快”,是动作的熟练度带来的,这下她才算是体会到了父亲所谓的“烂熟于心”是什么样子的了。
一整个上午便在善凊劈线和合线中过去了。
临近午时,顾玉娘叫小李氏请到了正堂用饭,而善凊和重明则被打发到善凊屋里用午食。
劈线是个耗心神儿的活计,并不比读书习字简单多少,是以到了这会儿善凊也没什么精气神儿。
重明夹了一筷子时蔬,一边提起眼看她,“阿姐,不过是绣绣花,画画草,怎的你就这般累?”
善凊撩起一眼回视他,并不惯他,“不过是写写字,读读书,你怎的也这般累?”
姐弟对视间,互相叹了口气,得了,一个绣艺不争气,一个读书不成器,总之谁也别说谁了!
“今日家塾里可好?”吃了几口菜,善凊似想到了什么便问了一句。
重明一愣,垂眸想了想,才道:“好似听重静说,今日四叔母回了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