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内心便如雷鸣电掣,时厌仍是抱得克制,在短暂的失重感得到对冲后很快恢复冷静。松开了些许怀抱,她低下头,静静看着怀中的景迟,她的眼眶泛红,长睫有些粘黏,显然是刚哭过。
不愿让她就这么站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上任人观赏揣测,她带着她去到左近的一间咖啡厅,点了彼此常喝的口味,面对面落座。
“我去了下洗手间……”景迟解释着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在店门口。
时厌嗓子发涩,“你一直在这里等?”
景迟点点头,眼底隐隐泛起一丝笑意:“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这笑却看得时厌心里酸疼,她知道真正让她难受的是景迟对她这样近似无理的信任。为什么要这么信任她?为什么?在她心里又究竟将她当做什么?
咖啡送来了,景迟垂着眼,忽然轻声说:“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在咖啡厅喝咖啡是你带我去的。”
“是吗。”时厌忍不住便要去回想,可理智却又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去过多的回顾从前。她垂下目光,不愿让对方看到她眼底淡淡的倦意。
面对她意料之中的回避,景迟自嘲地笑了笑。“好像我们之间真的出了一些问题。”
时厌沉默地喝着咖啡,强迫自己不去深思她话中的难过与遗憾,好不容易才将情绪稳定到可以和她好好相处的程度,一旦被击垮,再难恢复。
捏着茶匙的指尖泛起惨淡的白,景迟收敛了笑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沉默的女孩。“是不是我太固执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可是就这样什么也不问,若无其事地享受你对我的好……我做不到。”
时厌当然知道她在介怀什么,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
景迟禁不住苦笑,“如果真的过去了,你的眼睛不会是这样的。你很累,是吗?”
时厌凝视着她,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景迟又问:“是我让你感到累了吗?”
时厌愕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仿佛无论答是或者否,答案都有一半是在说谎。
她的反应成功地刺激到了景迟,微微狼狈地吸了口气,她语气不稳地说:“我让你感到累了吗?时厌,就算六年后的今天我也依然相信,这个世上谁都可能利用我,伤害我——只有你不会。可是,这份信任却让你感到不堪重负了吗?”一滴泪毫无缘由地掉了出来,不,当然不是毫无缘由,那些她自以为不可复制的青春记忆如果被全盘否定,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坐在她面前。
时厌眼中的神色快速变幻着,她想抗拒,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她都希望自己能够保持独立、清醒,不要被感情迷惑,尤其是被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困住脚步。可这一刻在景迟炙烈的靠近中,在她近似执念的追问下,在她忽然跌出眼眶的眼泪面前——她开始动摇了,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对她打开内心?尝试着让她知道自己内心蛰伏多年的隐痛与秘密,尝试着,向她倾诉自己的情意,哪怕……她并不会给予回应。
可也只是一瞬间,这份动摇就被理智驱散了。她想起那年被时赟拉着手,微笑又害羞地站在她面前的女孩。本已躁动起来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时厌淡笑一声:“我们就像现在这样相处就好。”
景迟抬手拂了拂眼角,“可我觉得不够,我们的心灵仍然存在隔阂。”
时厌挑了挑眉,“是你要求太高了。”
景迟道:“如果我从未认识过从前的你,或许就像你说的这样,是我要求太高。可是……”
“从前的我……”时厌打断了她,眼中闪烁的情绪快到无法捉摸。“景迟,我忽然很想知道在你眼里从前的我究竟是什么样?你真就这么喜欢从前的我吗?”其实更想问的是,既然你觉得从前的我这么好,为什么又会选择时赟?可她没有立场,也没有勇气。
从前的时厌是怎样的?景迟当然无法三言两语说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这六年间她任由这份执念如附骨之疽疯狂生长,愈想拔除,愈是钻心入骨。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每个人只能带一样东西逃生,我会选择带上你。”
“我是人,不是东西。”时厌嘴快怼了,忽然又觉得自己骂了自己。
景迟却没笑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个世上我只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