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日夜兼程,不出十日便赶到了羽伊国。叶沐笙给两个赶尸匠付了银钱,就让他们回去了。然后他和沈临盘算着,若让羽伊国主看到已成白骨的女儿,终究是有些难以承受,于是便将公主的尸骨重新入殓棺冢之中,脸上盖了一张金箔面具,只为让她体面的回到父王身边。
他们还雇了车马队,风风光光地将公主尸身护送回城,结果,刚到城门外,沈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城门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身穿铠甲的士兵们,有的还紧握着手中的长枪,眼睛都没能闭上,便倒在了漫天黄沙中。残破的战旗孤零零地斜插在地上,旗子上还沾染着鲜红的血迹,都不知是谁的。
沈临没有想到,战乱对一个城邦的伤害竟如此之大。怪不得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在逆界见到浣月,会那么的记恨她。
羽伊国主见到棺冢的时候,起初并不相信里面是自己的女儿,直到他看见尸身上穿着羽伊国独有的锦缎金丝罗裙,还有她出嫁那日,自己亲手为她戴上的宝石珠冠,国主老泪纵横,恸哭不已。
叶沐笙将棺冢消失的始末告诉了国主,说公主是被盗墓贼运到了卿州数年,好在公主执念颇深,所以那些盗墓贼没能抢走棺椁中的财宝,仅拿了一只玉镯,但现已归还。
羽伊国主听闻此言,惊诧不已,好在女儿的尸身已平安归返,再执着于其他也毫无意义。
国主问叶沐笙是何人,叶沐笙答道:“鄙人一介书生,不值一提,只是略通玄黄之术,故而能得知一些常人不可知的事情。”
一听这话,国主忙又问道:“那叶先生可否知晓我女儿现在过得好不好?”
叶沐笙顿了顿道:“国主请放心,蓝月公主魂魄无恙,只唯有一事牵挂于心。”
“何事?”
“公主不愿看到两国因她而频频征战,唯愿国泰民安,君民同乐,她只希望她的父王您,能一世无忧。”
羽伊国主眼中含泪地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口气,随即便下令撤回前线的战士,并宣布,羽伊国从今以后,再不征战。
叶沐笙临行前,国主叫住他,递给他一只刻着彩蝶的陶埙,道:“虽然先生不说,但本王已猜到,先生的身份定然不凡。所以本王想着,如果先生能见到我女儿,是否可以将这陶埙带给她,告诉她,是父王对不起她,她是个称职的公主,守护了她的子民,但我却不是称职的父亲,终究没有守护好我的女儿。若有来世,让她投个好人家,去过平凡安宁的生活,嫁给自己心爱之人,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算是父王对她最后的期许吧。”
叶沐笙接过陶埙,沉沉地看了国主一眼,没有说话,只微微点点头,然后便离开了这彩蝶纷飞的国度。
回去的路上,一直没说话的沈临问叶沐笙:“叶先生,你说,如果我使用双印之力回到蓝月公主出嫁前,阻止了她的和亲,那么会不会就没有这接下来的悲剧了?”
听了这话,叶沐笙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沈临,轻叹道:“你可曾想过,如果你阻止了公主出嫁,她也许保住了性命,但是羽伊国和罗摩国的战争就不会因和亲而休战数年,或许战乱会持续到现在都未平息,岂不更是民不聊生。”
见沈临不语,叶沐笙便继续说道:“还有,若蓝月未死,那便不会有逆界的浣月,也便不会有人为青枝姑娘制作玉兰香粉,那么青枝和田沐海两人,或许到现在都没能转生轮回,可能心中还充斥着满腔仇恨,在逆界犯下更多的罪孽。就像之前你救下刀疤脸却无意害了那山匪,不也正是因为你私改了过去的事实,导致现实因果有了偏差。这些,你都想过吗?”
叶沐笙的话叫沈临陷入沉思,他的确是没有考虑到改变过去会造成的后果,原以为,将过去一些不好的事件抹去,就能带来更好的结局,可现实却并不如此简单。
“叶先生,你说,我的双印之力是不是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沈临问道。
叶沐笙挑挑眉:“为何突然这样说?”
沈临道:“我最近总是想起擎涳为了封印那些夜游魂而开启了三界时空裂缝的事情,姜禄阱说,那时空裂缝其实就是一个时空倒错,创立三界之时意外留存下来的,本不应该存在,却成了制伏夜游魂的关键,实在不可思议。所以我突然觉得,或许拥有双印的我,也是三界之中的一个倒错,本不应存在,但因为某种原因而留存下来。说不定,哪天我这个‘倒错’就会被修复,回到原本应该去的地方。”
叶沐笙听了这番话,静静地看着沈临一本正经的表情,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笑说:“抱歉,可能是我这几日说了太多质疑你的话,让你多心了,以至于想象力都丰富起来。”
沈临不解:“难道不是这样吗?”
叶沐笙:“世间万物,存在即是道理,哪怕是一粒沙,一棵草,都有他们各自的意义,更何况是你这活生生的人呢。不要胡思乱想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离开逆界已经十多天了,赶快回去吧,再耽搁下去,只怕神主要担心得寝食难安,也不利于他元神的恢复。”
叶沐笙说着,便动用法力开启了穿梭人间和逆界的通道。巨大的光圈悬浮于半空中,叶沐笙微微颔首,嘴角上扬,露出平和如常的微笑:“沈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