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南山点点头,又掀起眼皮看了眼萧持钧:“他陪你去?”
祝余点点头,崔南山看着萧持钧,没说话,前几日崔家来人,除了人手和书信,还给他带来了些朝中的消息。言及穆阳河水患之事,说是除了崔家和锦州官府,还有人在朝中大肆施压,力促朝廷派人赈灾。
都是些四殿下一派的人。
四殿下人还失踪着,手底下的人竟然在朝中打得火热。来信的崔家晚辈觉着奇怪,还问崔南山有没有在蜀地发现四殿下的踪迹。
崔南山看了信便知是萧持钧。安平侯次子,不受父亲待见,在京中领着冷差,跟着祝余来蜀地避难,背地里却能调动指挥四殿下的人。
他捏着书信,瞧了瞧祝余的神色,心底猜测着,也不知祝余丫头知不知道这事。
思量片刻后,崔南山在袖中掏了掏,先是掏出了一些孩子们的诗文,而后又出来些他带在身上哄孩子的零嘴,最后折腾着将东西都掏出来,才在夹缝里找到一枚小小的玉牌。
他将玉牌递给祝余,说:“回京后可持此玉牌去崔家找人帮忙。”想到祝余也不认识什么崔家人,便解释说:“直接找上回那两个混小子就行。”
祝余接过来,仔细收好,朝他道谢,小老头正在将桌上的小物件一点一点塞回袖袋,闻言胡乱朝她一摆手,“赶紧用饭去吧,去晚了可没地方坐。”
嘴上催着,他自己可不着急,祝余要等他,他抬起头看了祝余和萧持钧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黄兄弟说给我开个小灶,一会儿给我送来。”
崔南山最近身体不大好,有些受不住蜀地的口味,黄老汉在山下做的是大锅饭,自然不可能迁就他一人,同住这些时日见他的确难受,便说给他做点清淡的餐食,叫他自己在房里用饭。
小辈们忙起来便顾不上他,还好有黄老汉,两个小老头凑在一起,一个闷头在厨房里管饭,一个在外管束书堂的孩子们,平日里还能互相照料。
祝余和萧持钧去时大伙儿都已经落座,黄老汉给他们留了个里侧的位置,十三月其他人跟着裴溪和蒙烟去别处安置灾民了,叶玄坐在外面和村民们一桌,喝了点酒,正在跟乡亲们闲话家常。
萧持钧落座后便拿了个小碗给祝余挑鱼刺,祝余和黄老汉坐在一处,聊着村子里的情况,顺便与他说回京之事。
正说着便听见村民们正在跟叶玄道谢,叶玄被敬酒敬得满脸通红,大伙儿正是情绪高昂的时候,话锋一转,又落到祝余身上,说是多谢祝姑娘在病区照顾大家,有几个激动的当即便提了酒碗要来跟祝余喝酒。
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带星拦住,说祝余身体刚恢复不宜饮酒。祝余端了茶水,主动走过去,和那人轻轻碰了下,一时间也有些眼热,说:“不必谢我,大伙儿要谢的话,日后等村子建起来,多去看看朱医师。”
那位硬生生将治疫的方子熬出来的老医师,因为感染了疫病,尸骨也没留下,疫病过后,祝余在后山取了一抔土,在山上原来的病区给他立了块碑,以供后人祭拜。
提到朱医师,大伙儿都沉默下去,忽然有个小孩问祝余:“那我可以给朱医师带我娘做的蜜梅子吗?”
他话音落下,便又有其他孩子附和。
“对呀对呀,我还想给朱医师带我爹烤的饼子,可香了!”
“还有青梅酒!我娘酿得可香了,就是不让我喝,说只有大人才能喝……”
祝余鼻尖一酸,摸了摸手边孩子的脑袋,温声道:“当然可以,咱们都多去跟朱医师说说话。”
孩子们点头如捣蒜,很开心地讨论着要给朱医师带什么好吃的。他们在水灾时饿了太久,如今对吃食正上心。
用过晚饭,祝余和萧持钧帮着黄老汉收拾,两人蹲在路边刷碗,将月和带星将村民们送回去歇息,回来时便瞧见祝余和萧持钧凑在一起,在看路边水洼里的玄鱼,细长的身子和尾巴,圆圆小小的头,在水里游的正欢。
将月今晚和乡亲们喝了些酒,此刻看着不远处颇为幼稚的两人,便觉得有些醉意上涌,带星看着萧持钧和祝余,觉着有些好玩,便低声笑了笑,笑着又想起什么忽然转过头来看将月,后者别开眼,恍若未觉。
等他与将月走近了,将月忽然蹲下身去,对着祝余眼前的水洼弹了个石子,溅起点点水花,惊走了水洼中的小玄鱼。
祝余不满地抬起头,便对上了将月的醉眼。
带星伸手拉了拉将月的衣领,没拉动,祝余便觉着好笑,凑近了些看,说:“你是不是喝了乡亲们自己酿的米酒?”
那种说是自家酿的酒喝了不醉人,一碗两碗下去都不见醉意,只有等用完饭,酒意才渐渐涌上来,叫人路都走不稳,栽在田埂上是常有的事。
将月不说话,见祝余凑过来,他有些昏昏地抬起头,对上祝余亮晶晶的眼眸,里面映出不远处灯烛的火光,她正在很专注地看着自己。
他觉着有些热,晕乎乎地看着祝余,没说话,而后忽然抬起手,指尖轻动,想去拂祝余垂落在脸侧的落发,尚未触及,便听见了萧持钧平静的告诫声。
“将月。”
将月闻声看过去,萧持钧在祝余身侧,抬眼看着他,语气淡淡:“你醉了。”
就像兜头灌了一碗醒酒汤,将月在这一瞬回过神,面色变得苍白,祝余不明所以,皱起眉就要来扶他,却被他后仰避开。
将月看着祝余伸出来的手,整个人后仰着,索性往地上一坐,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一般,低着头,嘴里低声重复着:“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