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过分耀眼,白随不由得避开视线,生怕被照出见不得人的心思。
她是来答谢,魔瘴中,白随第一个找到她。
“那会,你看上去很冷静,也不害怕,并不需要我。”他推托道。
林苒摇摇头。
“我很害怕,害怕杀错人,也害怕有人死在我面前,死亡或许是不可避免得,我还没学会坦然接受。”
她真的害怕吗?
少年目光勾勒她光洁的面颊,落入她清亮的眼底,像看到石头缝隙生长出绿叶和白花,柔软敲开坚硬。
他慌忙收回视线,转移话题。
“那你要怎么答谢我?”
“请你吃顿好吃的?或者找点好玩的,药香村地方小,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新奇好玩的。”林苒歪头想了下。
“那就请我吃饭吧。”
正是傍晚时分,饭馆里几乎坐满,林苒和跑堂略有交情,要到带窗的隔间位置。药香村附近有山有水,地产丰富,饭馆的菜单各色菜名满满当当。
“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白随浏览各种菜名,感觉熟悉又陌生,常年为天行堂出任务,各地饭馆客栈他光顾不少,各类菜式都有尝过,却只是忙于果腹,很少去品味。
如今问他想吃什么,菜单上的字眼变得陌生,像蚂蚁乱爬,使他抓不住答案。
如果是明昀,或者明焕,他们肯定能迅速精准地点菜。如果是明昭他们,他了解他们的喜好,也能为他们点菜。
林苒不会读心,不知白随心中各种纠结,她怀疑菜单是定身符,将白随定住了。
“你是不是不熟悉这里菜色?”她试探问道。
“嗯是,你点吧,我没有什么忌口。”白随将菜单递出去。
“这里的四喜丸子好吃,你可能会喜欢;烧鹅烤出脆皮很香,你也试试;还有鱼都是新鲜钓上来的……”林苒一边点,一边考虑着白随可能的喜好,偷瞄他的神情,猫猫是肉食动物,都点荤菜吧。
恰好白随也在看她,抓到她偷摸的视线,林苒不尴尬,报以一笑,反倒是他有些无措,别过头托着下巴。
“都说了没忌口,你随便点。”
茶余饭饱后,林苒领着他往城郊走,夜色愈浓,人烟稀少,顾忌昨日魔瘴,白随心生警惕,拉近与她的距离。
靠近后,便能清楚嗅到她带着皂荚香,混合着草木味。
方才吃饭小酌两杯,林苒有些晕晕乎乎,心里就想着带他看些好地方。
流水淙淙,水花溅起声清脆悦耳,伴随着蝉鸣犹如歌会奏乐,没有萤火虫,但河流上铺洒着碎银,柔和月辉如轻纱薄雾笼在草地上。
这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走在前面的林苒突然刹住脚步,差点落入跟随着的白随的怀抱中。
她扭过头来,距离前所未有的近,他看到月光落在她眼睫,落在她鼻尖。
“这里漂亮吧。”她像是将宝藏分享给朋友看的小孩,笑盈盈盼望着对方的回应。
微弱的酒气像是从她红润的双颊蒸出来,醉人又香甜。
白随扶额,忍俊不禁,还以为要去哪里,竟然是跟着意识不清的小醉鬼。
“很漂亮。”
他轻声说道,轻柔得如害怕惊醒醉梦的人。
初见那日,埋下的土堆已经覆盖上一层绿油油的草,似乎完成了生命的接力。
白随牵住林苒,温柔又有力地包裹她的手掌,问道:“那时候不救他,因为他是妖怪吗?”
问话一出,他的心高高悬起。
林苒思维迟钝,她摇摇头。
“不是的。怎么会因为是妖而不救呢?我以前想去外面,遇到很多很多坏蛋,有坏人也有坏妖……他们坏起来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说着,她似乎想起往事,有些懊恼。醉意促使她想到哪就说哪,情绪此起彼伏。
“所以没有哪个是坏的,也没有哪个是好的,只是世人观念罢了……而且呀,很奇怪的是没听说妖怪一定要害人才能修行,反而是人天天喊着除妖除妖,莫名其妙就给他们定罪,好像人有点坏。”
说完一长串,林苒如同耗尽最后的清醒,彻底被酒意征服,迷迷糊糊地靠在白随身上。
“那个,劳烦你把我运回去。”
白随揽住她的肩,防止她跌倒,同时也将她进一步揽入怀中,周身运转暖烘烘的灵力,让她感觉舒服许多。
牵着她的手,揽着她的肩,他听不见流水蝉鸣,只能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跳鼓动,跳动的力量推着血流加快,将蒸腾的热意带到周身各处。
头一次萌生出心动,他抓住这点欢喜后,反而感到怯懦,如果恋慕的萌芽始于怜悯、始于疗伤、始于救治和关心,那未免显得太卑微、太脆弱。
他担心这样的感情摇摇欲坠。
如果她治疗别人,或者别人关心他,是否会产生猜疑和动摇?
但一切远比他想的幸运,他的心不是为了关心、治疗、怜悯而跳动,而是为她。
又或者说,只有她的关心、治疗、怜悯能掀起他心潮澎湃。
在医仙馆里,他便喜欢看她走动、忙碌、休息或是偷懒看书。最喜欢的是她像一方棱镜,用独有的视角看着世界,平凡的日子被她折射出幸福的光,而他无比渴望这束光。
白随握紧她的手,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期待。
看清这份情感的那一刻,过往变成旧章,一切恍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