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巴黎惊诧:“奶奶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名字?”
“以前总听她大宝长大宝短的,”文澜觑着病床上安详的脸,眼神藏不住的温柔,“她说你是离她最远的孩子,也是最让她放心不下的。”
“她常念叨你的日子,”文澜抬起若有所思的面色,“已经过去不少年了。”
程巴黎的眼睛酸胀,为了平稳情绪,她忙转移视线,问:“现在呢?”
文澜垂下头,面色转忧。
也不奇怪,时间能够加深情感的厚度,也能潜移默化的抽离。程巴黎自觉离开这么久,纵然再被惦记,最终总会慢慢转淡。
但接下来慢悠悠的老迈声音说的话,让程巴黎始料未及。
“几年前,她得了痴呆症,开始只是简单的记性差,后来越来越严重,现在啊,现在把谁都忘了。”
最后一句话,文澜的声音几乎带着颤抖。
居然和奶奶是同一个病。
程巴黎顿感一身凉意,很想说些什么,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可以选择,程巴黎情愿她们所遗忘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半晌,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艰难道:“昨晚听您在电话里说,吴奶奶这次住院,是因为脑梗?”
文澜无奈叹了口气:“是啊,那天早上还好好的,饭都没吃就先在马桶上晕了过去,一直到现在都没醒。”
程巴黎:“医生怎么说?”
文澜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说了声“抱歉”后,程巴黎转身进了洗手间。她怎么也按奈不住情绪,实在没绷住,双眼埋进掌心里,肩膀时不时跟着颤抖。
她此时的所感所想,已经完全不能浅薄的称作后悔——为什么回余城之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福利院?没能在老人尚且清醒时见见她?
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感知到的第一份有形的爱。第一次被宠溺、肆无忌惮的撒娇,都是她给的。
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双眼决堤发泄以后,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等红的吓人的眼眶平复了一些,才重新走进病房。
照片还摊在外面,像在一直等她回来。
她坐下后,文澜翻过照片,背后白底板上有一行蓝色字迹:“这是她写的。”
程巴黎定睛细看,娟秀的繁体字写着:我的孩子,愿你永远保持纯真,一生无虞。
右下方还标注了落款时间:2006年6月1日。
是她被正式领养,跟着养父母走的那天。
一瞬间,心里万绪交织。
此刻她很想告诉某个人,你看,我虽不幸,但又足够幸运,在我离开的日子里,遇到的人,都是爱我的人,无一例外。
文澜要把这张照片送给程巴黎,但她坚持推脱不要。很多时光,不单单独属于她。
她用手机分别拍下照片的正反两面。
“吴碧若家属——”门突然被打开了,护士推着滚轮车走进来,“来,拿药——奶奶!您怎么还在这?”
先接过药,文澜讪讪地笑了笑。
护士口罩之上的眉头紧皱:“哎哟,不会又陪床一夜没睡吧?好歹您也90多岁了,总这么熬怎么行?”
文澜一指另一张暂时空着的病床:“我累了有地方睡的。”
“不是说了叫其他家属来替换一下吗?”估计可能的确有困难,护士又改口说,“不行就请护工,这么大岁数天天不睡觉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文澜:“只有护工在这我也不放心,不好留她一个人的。”
这几天同事之间疯传一个八卦,看来并非空穴来风。护士看了看一躺一坐的两位老人,转过身暗自叹了口气,推着车出去了。
见状,昨晚那个没来由的预感,在程巴黎心里更强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