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姜鹤羽早早起身。
今日履新,还有一堆手续等着要办。但她还是打算在去府衙前,先去南和巷看看江离的情况。
拉开大门,方才还在脑子里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门外。
“阿羽,早啊。”
他身姿挺拔,普普通通的官袍穿在身上也平白显出原本没有的质感。一手牵着毛驴,一手拎着油纸包,发丝上还沾了不少露水。
“来多久了?怎么不敲门?”
“刚到,你就出来了。”江离眉眼温和,“真巧。”
“嗯。”姜鹤羽懒得拆穿他,目光滑过纸包上“俞氏糕点铺”几个字,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俞氏新出的糕点,权当是给阿羽的诊金。”他将东西递到姜鹤羽手边,见她伸手接过,握得紧绷的另一只手也跟着松懈下来。
俞氏最近聘了个京城来的厨子,一手点心做得精致美观、甜而不腻,很快就风靡整个戎州府城。如今要想买到他家的新品,只怕天不亮就得去排队。
姜鹤羽看他一眼,“走罢,车上聊,我载你一程。”
“没事,我……”
“好了,”姜鹤羽打断他,“一身露水,再被风一吹,没病也得折腾病。”
“阿羽,你不必如此。”江离道,“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伤了你的心,我不奢求你原谅,你还愿意理我,已经很好了。我知道你还记得,如果共乘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你不必为了顾及我而勉强……”
言辞恳切,姿态极低。姜鹤羽看到他眼下青痕,也有些心软。
傻子一个。
她轻睨他一眼,“我确实不记得了。哥哥还记得什么?”
“我……”江离脸色倏地爆红。
姜鹤羽噗嗤一笑,颇有一笑泯恩仇之意,“看来你也不记得了。”
“绿萼,”她冲门内唤一声,“来把毛驴牵进去。”
“哎,来啦。什么毛驴……”绿萼小跑着出来,看到江离,先是一愣,而后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小心翼翼道:“娘子,郎君……你们和好啦?”
姜鹤羽抬手就戳这个鬼机灵的脑门,“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嘿嘿,我乱猜的。”绿萼笑嘻嘻躲开。
那日洪枫赶完车回来跟见了鬼似的,后来娘子和郎君就再没在一处过,你躲着我我躲着你,要说没闹别扭,她绿萼才不信。
说起来,那洪枫也是个没用的,看个吵架脸红什么,也不知道劝劝,没点眼里见儿。
想到这儿,她瞪一眼站在马车旁双眼放空的洪桥。上司木头木脑,下属呆头呆脑,一蠢蠢一窝。
“傻站着干什么?请娘子和郎君上车啊!”
“哦哦,好的,绿萼姐姐。”洪桥手忙脚乱抽出踏板,“娘子,郎君,请上车。”
二人上了车,如往常一般对坐于茶案两边。那些茶具都还放在原处,似是从未变过。
江离愧怍不已,熟练又自觉地翻出茶叶煮茶。
“你是不是没生病?”
“嗯。”江离点点头,连忙解释,“我只是跟府衙里的上官这样说,没想骗你……”
“我知道。”姜鹤羽懒洋洋趴在桌上,“我一开始真以为你真的病了,还让人给你送药。后来才明白,你是不愿见她们。”
“过来的人可能会认出我。”江离垂眸,“我不想再与旧人旧事牵扯。”
“不想见就不见,见了还一堆麻烦事。”姜鹤羽心放得很宽,“来的是天后身边的吴奉御,你可认得?”
“只见过几次,不知她是否还认得我。”
“你感觉她如何?”
江离沉思片刻,道:“面慈心硬,是个有手段的。”
姜鹤羽戳戳茶杯,端起来抿一小口,“总觉得她在打我的主意。”
“吁——”
马车停在府衙门口。
江离正要多问两句,就听得外面传来洪桥的声音,“娘子,有位薛娘子在门口等您。”
姜鹤羽有些疑惑,起身,冲江离使了个眼色。
江离会意点头。
姜鹤羽一下车就认出,来人是奉御身边的侍女。之前一直听吴奉御叫她“宛儿”,却不知,她竟是姓薛。
薛宛,薛宛。
姜鹤羽压下心中惊浪,几步走上去,“薛姑娘找我?”
“是。”薛宛向她行了个福礼,和煦笑道,“听闻姜典药善号脉,奉御最近眼部不适,我便自作主张,过来请你替她老人家看看。不知典药,是否有空?”
“当然,现在就可。”对方身居高位,又有礼有节,姜鹤羽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薛宛举步欲行,“借你的马车一用?”
姜鹤羽错开一步,挡住她看向马车的视线,笑道:“出公差,还是用公车为好,我可不干自掏腰包为公家奉献的事儿。”
薛宛看一眼被风吹动的车帘,没有坚持,施施然往府衙走去,“姜典药真是个趣人儿。那便用公车罢。”
跟着薛宛去了一趟她们落脚的客栈,姜鹤羽本以为是什么鸿门宴,没想到却当真只是替那老嬷嬷看看眼睛。
吴奉御年纪大了,飞蚊症和老花眼都找上门。器官功能退化,没有办法根治,姜鹤羽只能给她开些缓解的药膳和敷料。
从客栈出来,她沿着主路走了一截,听到几声短促的口哨声,拐进一条胡同。
“阿羽!”
江离拉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到身前,捏捏她的胳膊,又拍拍她的背。
姜鹤羽瞧着他忙得像个无头苍蝇,笑道:“别检查了,我没事。”
“没事就好。”江离松了口气,牵着她往停在角落的马车走。
姜鹤羽任由他拉着,偏过头,又看了一眼客栈的方向,目光幽深。
薛宛。史载,独掌制诰,虽无宰相之名,却行宰相之权的薛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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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鹤羽的官职是一个完全的新岗位,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要筹建一个新的部门,并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办成。选址、选人、做预算、请示、批复、调整、又请示,片刻也歇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