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话音才落,地面就袅娜起滚滚白雾,不断往上蔓延,范围大至整座杂院,直到上空也被迷雾全然覆盖,直到只能看清自己的胸膛、双手。一抬眼,就是压目而来的白茫。
八月夏末气温炎热,重重浓雾隔绝一切暑气,身处其间只觉阴冷湿凉,水汽很快渗进薄薄衣层中。
陆辰淼及时抓住肖长悦的手腕,这玄力毋庸置疑出自柳云绻,他定然早有准备,此时谁落单都好说,唯独肖长悦不能孑然一身。但肖长悦还是把黄金屋丢给御风,叫他用此物保护好沈人清。
“啧,实在愚蠢。”迷雾微微震颤,响起柳云绻带着回响的话声:“我甚至不用走出这座破院,只要把你们在意的东西揉成鱼饵,就都赶着上钩了,实在有趣!只可惜,刚建好的鱼塘,就有条不老实的鱼儿死在里头。”
沈人清的命保住了,其他人顶多只是受了点伤,那柳云绻指的,只能是突然从半空坠落的耆白。
肖长悦余光处,一道玄青色身影当即窜出,带出猛烈劲风。鸦青记得耆白的方向,很快找到躺在迷雾中血色全无的男子。
因为她感受不到耆白特有的玄力波动了,两个长期共事或相处的玄修,会自然而然对对方的玄力波动较为敏感。鸦青颤着双手靠近耆白鼻息,平静无波,她心脏骤停一瞬,又抚过丹田所在处,同样寂静的好似一汪死水。
正常玄修死亡,玄力不会立即消逝,除非在死亡之前,就没了一身修为。
柳云绻,一定是柳云绻干的,跟九雷极刑周旋时,他就不见踪影,耆白悄然离队,就是怕他暗中做手脚,去逮不知藏到何处的柳云绻,所幸找见了,却不知被他用了什么方式残忍杀害。
几阵刺疼把鸦青从自责愤懑和绞痛中拉回现实,颤巍巍抬起双手,才发现因痛心疾首,不住用双拳锤着地面,已经磨破皮,冒出密密麻麻的血星。
她才注意到耆白另一只手,似乎从掉下来时起,就一直捂着胸膛,那里透过衣衫,隐约印出方正的东西。鸦青轻轻挪开那只手,小心翼翼伸进衣领,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四片薄如纸张的青木树皮,每一面都细细雕刻,从初识到成为默契无间都搭档,难忘的画面俱在其上。
切割方正的树皮四角,都细心地刻出卡扣,围成四面的灯笼,只可惜叫血染透大半,青木特有的香气跟血腥味融合,很不好闻。
柳云绻懒得管鸦青和耆白如何生离死别,如一条雾龙,穿梭这片由他编织起来的迷雾世界。多次从肖长悦和陆辰淼周身穿驰,故意叫他们的时刻提着心。这片浓雾里,不论他们怎么躲,柳云绻都能很快找到。
肖长悦要去取腰间阵子芥,陆辰淼回头摇首,前者捏捏他的手指,是安抚的意思。肖长悦拍拍胸脯,那里有陆辰淼给的白兰,里面的穹川神力够他发动几个玄阵了。
手腕上紧握的力道渐渐松了,阵子芥落地,霎时绽开汹涌玄力,以肖长悦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开。阵成一瞬,没多久就仿佛融入大地,看不见了。
周遭迷雾一瞬稀薄不少,启明阵照出一具雾化人影,天潋剑随意动,顷刻逼至那雾人面前,直接穿透而过,雾人随即消散。
不对,这是迷惑他的假象,柳云绻反应极快,在肖长悦启明阵成片刻就做出应对之策,眼下,一团新的雾人在陆辰淼身后显现,直奔后颈命门而去。
就在即将得逞之际,不知从哪飞旋来一把匕首,锋芒刺得柳云绻双目一眯,身形被迫一滞,错过了袭击陆辰淼的最佳时机,恰时天潋已经迅速掉头,疾冲回陆辰淼手中。
他顺势一握剑柄,架在柳云绻颈间。天潋剑锋冒着滚滚浅青玄流,如同陆辰淼此刻愤怒的心情。
“哎呀,还是被捉住了。”柳云绻摊手耸耸肩,满口无奈:“清芷殿的陆少主,还有惨遭灭门的好师弟,你们终于不装了?”
肖长悦拳头一紧:“别想再拿此时激我。”
柳云绻微哂:“这么快就不痛心了?你不是挺能设身处地为别人考虑么?昨夜见到那支钗子有何感想?师兄非常好奇。”
“少废话,那些原本要送出城的散修被你藏在何处?”
柳云绻哈哈一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要判出九朝门,我还能顺带告诉你魔孽是我放进肖府来的,还有你阿姐确实在我手上。”
纵使肖长悦此刻真的很想毙了这畜生,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但不在这杀千刀的人渣身上出点气,肖长悦恐怕得憋成忍者。
他大步上前,蓄力一脚踹在柳云绻肚腹,直接把人踹出一丈远,还犁了半丈地。柳云绻猛咳一通刚要起身,天潋剑尖再次怼到他喉前。
肖长悦走上前,抬起手掌,运转玄力,一道蜿蜒火龙自背后腾起,携带滚滚热浪缠绕柳云绻浑身:“我不会烧死你,但你会感觉很痛,只可惜肖府和九朝门数百条生命所受的痛加起来,都不及你现在所受的一成。柳云绻,我真的好想立刻让你去死,让滚滚怒焰把你撕碎,烧成灰烬。”
这条火龙比寻常玄力凝成的火焰炽灼百倍,他痛得青筋凸起,嘴角擒出一抹诡笑,这抹笑就如此定格在这幅令人发怵的模样。
不对,肖长悦发现的还算快,眼前这个柳云绻还是假的!
下一秒,火龙竟跟柳云绻一同蒸腾消散。肖长悦一口气还没呼进来,一滴不知何物的东西从上空落下,“啪嗒”一声掉在铜质的鬼面具上。
只见陆辰淼睁大眼眶,立马要替肖长悦抹去那滴东西。
启明阵偏偏在这刻过了时效,两人眼前再度茫然一片。已经来不及了,那滴东西顺着面具,很快流过下颚,滑到脖颈的皮肤上。
温热且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