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抬眼看向马上到周涤,声音清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山青隐水流迢迢,零花惊风高野辽。泠孤独野四望遥,澜波见君逢山茂。”
语罢,祝昭眉梢轻挑,带着几分挑衅,如此刻夏日骄阳般夺目,张扬肆意,让人无法忽视。
周涤猝不及防跌进了她明亮的眼底,眉梢微不可察地轻蹙,带上了几分探究与恍惚,片刻后他垂下了眼眸,再抬眼之时又恢复了方才的孤傲姿态:“回文诗,姑娘短短几息之间就能作出这般诗文,倒是......也解了周某的惑。”
“对付你——”祝昭见自己把戏得逞,唇角扬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带着几分表孩子气的骄傲,“还绰绰有余。”
未多言,她牵起白驹,抬眸看向周涤,目光清亮如水,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让道。
周涤望着她的身影眼中带着玩味:“姑娘此刻不好奇我是谁了吗?”
祝昭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先前问你多次,公子皆避而不答,如今技不如人,却要自报家门,当真有趣,不过啊——”
祝昭拖长语调,目光将周涤上下扫了一遍,语气恶劣地道:“手下败将的名字,我可没兴趣知道。”
周涤被她一番话弄得一愣,随后哑然失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祝昭不耐烦道,“还望公子莫要食言,让我过去。”
听罢,周涤调转马头,让出了道路:“祝姑娘既说周某是君子,那周某焉有不让之理?”
祝昭心下放松,正欲牵马离去,此刻却是身形一顿,指尖微微收紧,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警觉地回过头,语气冰冷:“我从未告诉过你我的姓氏。”
“是。”周涤翻身下马,牵马行至她身前稍稍倾身,语调悠悠,“我也从来没否认过我认识你呀,祝四姑娘。”
祝昭微微偏头,感到恍然,她重新望向周涤,只消片刻,眼前之人便与那日荷花池上含笑却冷峻孤傲之人重合,祝昭目光一瞬间复杂了起来,她试探着问:“出上联的周公子?”
周涤见她想了起来,眼中笑意更浓,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然也”
“在下姓周,名涤,字灵洗。”周涤说完微微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满目警惕的女郎,心觉好笑,“从前周某一直在找寻势均力敌之人,不想今日寻到了,我与祝姑娘,是棋逢对手,是同路人,更觉惺惺相惜。”
祝昭眉头微蹙,满脸写满拒绝:“我与周公子从来都不会是势均力敌,你我二人之间,也从来都不会是同路,顶多顺路。”
周涤也不强求,只是点头道:“我比你以为的更早认识你,你迟早会认同我今日所说。”
“哦。”祝昭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是,认识我之前,先听说了流言蜚语呗。”
“不是流言蜚语。”周涤道,“是文字。”
说罢,他翻身上马:“祝姑娘若要上山寻人,怕是要落空了,此刻山间已无人,”
紧接着,他调转马头,又道:“祝姑娘,茂山逢君见波澜,澜波见君逢山茂,二者虽可回文,但意境却是不同的。”
“今日姑娘是茂山遇我生波澜,往后你我二人再相见,我愿是姑娘澜波见我逢山茂。”
言罢,不等祝昭回话便,策马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林间。
“你不早说!”祝昭对着他消失的背影大喊,“知道山间无人!还非要挡我的道,安的什么心啊!”
喊完之后,她在心中权衡片刻,虽觉此人言行古怪,但眼下她实在不想爬山了,且看他并无恶意,便勉强决定相信他:“还是去国公府门前等世子吧。”
当时为了在若木小厮面前展现虚无缥缈的面子,她硬着头皮上了山,走到一半就后悔了,可是心里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再走几步吧。
这不是巧了吗,走了几步她就遇上了长兄,于是连忙改道。
又走了几步,又遇上了个秋后算账的周涤,又是好一番唇枪舌战。
一来二去的,又听周涤说山上没人,就打起了退堂鼓,她心里琢磨着:还是去国公府门口等崔协更加靠谱一些。
她想着,抬头看了看渐渐高悬的炽热明亮的日头。
日头微移,树影婆娑。
祝昭走得有些气喘,远远望去,只见斑驳的光影染上了不远处青苔点点的破败古寺。
祝昭将马栓在了古寺门前的一棵苍天大树下,抬手推开了有些落漆的朱漆大门,她这才发现原来此处并非古寺,而是一座荒芜的祠堂。
只是未挂牌匾,她也不知供奉的是何许人。
“不知是前朝,还是再前朝所建。”祝昭仰头望向虽残败却依稀能见当年庄重的脊兽,“昔年此地香火盛,只今唯有鹧鸪飞。”
檐角铜铃在风中的声响已不再清脆,瓦当破损,阳光从破漏的屋顶斜斜地照进来,在布满蛛网的正堂里投下一道道光束。
祝昭抬手拂开蛛丝,尘灰在日光下无处遁逃,她抬起眼眸,看到了正中供桌上一尊几乎要被暗沉岁月覆盖的的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