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朝毫不留情地拆台：“戴老师什么时候骂过你，她是不好意思伤你心。”

“少来，”赵秋水胳膊肘往后碰碰他的小臂，“看你去趟四川回来都长肉了，四川生活给你开这么好？”

谢今朝张大了眼睛：“你也觉得？”

他低头看看自己，难道真给自己养太好了？

“脸上长了点肉，但比前几年看着顺眼多了，”赵秋水评价道，“前几年天天一副每个人欠你八百万那样。”

谢今朝听笑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昨儿跟我们家老太太通过气了，口径查重百分百啊。”

“这样挺好的，”赵秋水说，“看你在四川过挺好我就放心了。”

他叹了口气，半晌补充道：“先我还跟戴老师说，你自己异地工作，我最怕你吃亏，你那张嘴。”

谢今朝摆摆手：“还当我十几岁啊，那会说话不知轻重，现在都要三十了，装也要装稳重些三。”

赵秋水非常迅速地跟他划清界限：“你非要说自己老就说自己，我正是年轻稳重的时候。”

“懒得说你。”谢今朝低头看了眼时间。

“走了，吃饭去，他们都到了？”他往马路中间看了看，“一会迟到又要洗刷我。”

“不知道，先走吧。”赵秋水大手一挥，拦下辆正要开过去的出租车。

吃饭的地方是谢今朝高中旁边的一家馆子，几年过去，老板把店面翻新过了，如果不是熟悉的招牌和熟悉的老板，谢今朝都快认不得这个店了。

老板笑着跟他打招呼：“好几年不见了啊。”

谢今朝也笑着回道：“是有几年了，店面翻新后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老板指指最里面的包间：“去吧，人都到好几个了，还给你们留的以前常坐的地方。”

谢今朝笑了一下。

其实说经常，这家店他们不常堂食，老板之所以对他们印象深刻，是因为谢今朝他们隔三岔五就会在夜里给老板打电话打包烤串。

然后，当然是翻墙回学校，等待散学的铃声。

赵秋水和谢今朝冲老板一颔首，然后并排朝包间走去。

还剩好几米，就听得见包间里熟悉的声音，笑声，说话声。

“都到了？”谢今朝手握上把手。

“多半了吧。”赵秋水一手推门，一手在谢今朝背后推着他。

甫一进门，众人说话声不见小，只是谈论对象出奇一致地变成了谢今朝。

“哟喂，这谁回来了？——”

“哎哟我天，我朝朝啊，来来来快过来——”

“谢今朝你又迟到！”

“不是我说你们，回回吃饭都是你俩踩点，自罚！”

谢今朝被几只胳膊围住，耳边声音和当年如出一辙地一惊一乍，他抓紧时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罚，反正每回你都逮着我不放，今天陪你喝够。”

赵秋水推搡着几个勾肩搭背的人：“都回去坐着，老板都要被吵过来了。”

谢今朝也趁机推了把离得最近的胳膊：“说你呢，贺椿，少扒拉我。”

贺椿不为所动，一条胳膊还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谢今朝肩弯：“别一回来就摆臭脸啊，一会喝高了谁帮你喝？”

谢今朝冷笑道：“你对象搞反了吧，哪次喝不下了多的不是我给你喝的？”

“是是是——”贺椿撒开手，“坐吧，我去让老板上菜。”

谢今朝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十分欣慰：“去吧，贺老师。”

贺椿头也不回：“滚。”

来之前谢今朝一直在设想今天这顿饭的主题，其实无非追忆从前大家各自的高光，再关心关心彼此近况，乍一想谢今朝居然会觉得有些无聊，他有些尴尬地想，要跟他们聊什么呢。

但真坐到这里，大圆桌围了一圈儿从前的朋友，很多话根本不需要字斟句酌，脱口而出的感情才是真挚难得的。

推杯换盏，杯杯见底，大家都是交过真心的朋友，因此很多话不需要辞藻粉饰。

赵秋水喝酒上脸，他拍拍谢今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朝朝，说说这段时间过咋样？”

谢今朝看看他，又看看另边盯着自己的贺椿。

“还行，压力不算特别大，比读书小点。”他笑笑。

贺椿举杯子的手有些不稳，谢今朝见他又要斟酒，叹了口气，把他杯里斟满的酒倒了半杯进自己杯子。

“同事都挺好，相处也挺和谐，打算明年或者后年空下来了去按揭套房子？”

谢今朝不知道看哪，索性低了低头，对着酒杯说。

贺椿点点头：“然后呢？”

谢今朝看了他一眼：“还有什么？”

赵秋水把自己杯子往谢今朝杯子上一磕：“你喝多了？问你个人生活啊。”

谢今朝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反问道：“问我怎么不先问你。”

“我？”赵秋水冷笑道，“我结婚大半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谢今朝趁机转移话题：“欸，是说哦，班长怎么没来，干嘛去了？”

赵秋水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线上会，过会来——别转移话题！”

贺椿连点了好几个头，这会思维又敏捷上了：“你这么心虚干什么，真有情况了？”

谢今朝“哎哟”着推开凑过来的头：“才上多久的班，哪来的情况。”

赵秋水叹了口气，这话是对贺椿说的：“算了，他这个人，不被抓包是不会承认的。”

谢今朝一副你又懂了的表情看过去：“行呗，来四川，赶紧来抓我包。”

“你以为我不敢？”赵秋水看了他一眼，“开春忙完项目有假了，我跟班长，一、起、来。”

谢今朝梗了一下：“来。”

贺椿又凑上来：“朝朝，我也想来——”

谢今朝嫌弃地推了一把：“来屁，项目不做了？”

贺椿转过去：“又不是要做一辈子，做完不就来了。”

赵秋水碰碰他的臂弯：“说真的，不打算回这边了？”

谢今朝点点头：“多半不了，你不也远在上海不回来。”

赵秋水杯子又碰了碰他的杯子，这次一杯干到底，末了，他咂舌。

“我跟戴老师是这些年待上海，但又不是打算在那定居，工作性质不同，你决定了的话不就定死了。”

“嗯，四川挺好的吧，你不也说我长了点肉，回来了说不定还是前些年那个死样子。”

说罢，他又半开玩笑道：“你跟班长商量商量呗，四川这么好，过个几年也来这住住呗。”

赵秋水撇撇嘴：“我做不了主，看她喜欢哪吧。”

贺椿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凑上来：“那个呢，你之前说一块上班那朋友，叫，陆圆缺，对，现在咋样了？”

贺椿本科和谢今朝都在武汉，多少见过几次陆圆缺，两人算认识。

谢今朝点点头：“挺好啊，那是人老家，过得比我爽多了。”

“是说，其实回来还不如留那边，那边成家子女就在成都读书也挺好，回来……”说着，赵秋水也叹了口气。

“成家？谁成家？”身后传来女声，谢今朝回头。

“班长。”

戴万千取下围巾，赵秋水很自然地伸手接过，起身拉开旁边空位。

“我怎么感觉你长了点肉？错觉吗？”班长一坐下，就冲他揶揄地眨眨眼，“谈恋爱啦？”

谢今朝把手边茶壶递给赵秋水，后者拿起戴万千面前的空杯斟茶。

“怎么全都说我长肉了，这么明显？”

谢今朝这次掏出了手机，黑屏下看着自己的倒影，好半天都没觉得有差别。

戴万千笑着抿了口茶：“看着精神多了，看来过得相当好嘛。”

不是。

第三次听到同样的打趣，谢今朝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天天上课讲课下课备课，长点肉不稀奇。”

戴万千又笑笑，半开玩笑道：“不不，我说的是你的气色，比前几年好了相当多。”

“是吧，”赵秋水点点头，“刚我就说，他还不信，问他是不是有情况也咬死了不说。”

“你问干嘛，要说不用你张口问，没说就是没稳定下来嘛。”戴万千拿起赵秋水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班长，别洗刷我了。”谢今朝笑着叹了口气，感觉今天这个话题没开好头，现在怎么说都会被人误会。

席间还是很吵闹，碰杯声频起，灯光阴影交错纵横，谢今朝微微卸力靠在椅背，盯着面前半满不满的酒杯，突然很想喝一杯茶。

茉莉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