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夫人按耐不住了,她无法忍受自己培养的优秀儿子娶一个红绡馆出来的人,连带着看阿芹哪里都不顺眼,她瞧不上,也从未正眼瞧过。
对阿芹来说,那天好像只是一场噩梦。哪天白日,夫人袅袅婷婷出了趟门,回来就带了个人,那人竟见着自己就扑了上来,撕扯她的裙子,阿芹发了疯打他,可男人的力气太大了,男人把自己压到地上。
夫人忽然回过脸来,喊:“十二、十三,把他们俩给我绑起来!”
夫人笑了,看着阿芹,她终于能解决这个耽误儿子大好前程的女人了。
“你白日宣淫,该当何罪?欺我儿不在么?”
阿芹咚咚磕头,泪水与尘土交织在一起,这罪她死也不会认。
老爷过来偏头瞅了自己一眼,挥了挥手就上来两个人。
“上家法!”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阿芹的声音颤抖着,嘶吼着,突然,一阵剧痛从指尖传来,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手指控制不住地不停颤抖,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传来的尖利感让她几欲死去,鲜血渐渐染红了针尖儿,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不要!”阿芹用最后的力气哭喊着,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更深的黑暗中。每一声惨叫都像是她灵魂的撕裂。
疼痛,无尽的疼痛,头顶是遥不可及的黑暗。
“绿竹回禀夫人,阿芹......流了不少血,伤口似乎是烂了还是怎的,她看着都不省人事了,奴婢就将她埋了。”
“你倒是好心。”夫人扫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知道少爷回来要怎么说么?”
“奴、奴婢知道。”
直到又过了一年后,霍文韬回来,得到了阿芹移情别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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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洁冷着一张脸,给程渊和陈默讲郑代芹的故事。
她的奶奶郑代芹是世界上待她最好的人。
郑代芹年轻时候被霍家折磨的还剩半条命,被好心的小丫鬟和小厮给偷着送回红绡馆了,他们把阿芹放到房门口就匆匆赶了回去,骗夫人说阿芹已经断了气。
阿芹的手再也不能弹琴了,红绡馆不乐意照顾挣不到什么钱的人,更不想淌这霍家的混水。
还是老妈妈见天寒地冻,阿芹身上就盖着块布,十只手还在往外渗血,最后实在不忍心,告诉了姑娘们,馆里的姐姐妹妹就把阿芹安置到后院的小柴房里,轮流过来看看她。
郑洁讲述着,眼角已然湿润,她是奶奶在拐子手里抢来的,奶奶说自己就是被拐的,实在忍不住袖手旁观。
程渊找了几张纸,递给小洁,示意她擦泪。
程渊自己也听得十分难受,情绪低落地跟陈默说话:“大户人家就代表着高尚与仁慈么?而青楼里的姑娘一定不堪吗?过去的社会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可是真正衡量一个人的不应该是他们的行为吗??”
“他们口口声声说阿芹是红绡馆出来的人,阿芹可做错过半分?”
他不理解。
陈默察觉到程渊的情绪已降至冰点,轻轻伸手揽住了程渊的肩,像哄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轻拍,只能尽力宽慰:“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好了,讲究的是众生平等。”
小洁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但她的话语还未结束,疑惑地瞥了两人一眼,这两个半夜闯私宅的人,显得异常亲密。
她冷静了一会,继续讲述道:“我奶奶不愿看曾经的姐妹们为了她活下去而筹钱,在那个地方,没有谁活得容易。她还不能露脸,怕被霍家发现,也曾一度想要寻死,但好在并未成功。”
“后来,我奶奶手能动了,能拿起针线了,回想起被拐前从老家学的苗绣,慢慢地绣制,戴着斗笠遮住脸,拿去卖掉,以此勉强糊口了两年。”
老房子墙上的绣品,全是郑代芹教她的。
郑代芹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活成了一个罪人。从以前每日思念霍文韬,到最后心如死灰,由爱生恨。
有一天她在门外干活,其实听到了,她听见霍母说,要为霍文韬找个合适的、门当户对的姑娘成婚。
那他们那场婚礼,他们的三拜九叩,算什么呢?
阿芹不信,现在她信了,她姐妹水仙儿告诉他,见着了霍文韬的大哥,水仙儿过去套话,得知霍文韬早已从国外回了家。
当初绿竹怜惜自己,临走前说等二少爷回来,她会把事情告诉二少爷。
可是霍文韬回国了,一直也没来救她。
郑代芹再次萌生了寻死的念头,为什么?我为你在霍家受苦受累几个春秋,我为你活成这副模样,你竟要弃我而去了么?
她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她出摊回去之后,刀都磨好了,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