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森抱着三轮坐在驾驶舱里,慢悠悠地点燃一支香草烟。
心中升起一点毛毛雨般的纠结——他待会要不要回休息舱呢?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
肺泡浸满清新的气息,连带着血管都舒张开来,视野里的宇宙变得清晰无限,他忽然梦醒了一样,伸了一个幅度很小的懒腰。
上将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理直气壮一点,毕竟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他,而是此刻正守在驾驶舱门口等着他出去的雷昭廷。
算了,还是先抽完烟再说。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全景星空的任意一点,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宽大的主驾驶位子里,享受着香草味道所带来的满足感。
蒸腾的袅袅烟雾之中,一缕金色若隐若现。
那缕金色渐渐化为椭圆形的实质,像一颗金币一样,在空中轻快地打着转,把人当守财奴似的诱惑着。
亚森顿了顿,下意识感到几分迷茫。他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眼前这是吸烟没吸够所导致的幻觉,还是因为自己太困了而产生的梦境。
不对,他忽然沉了眼。
这分明是雷昭廷那厮的诡计。
亚森抬起指尖,凝起一小簇星芒,戳了一下那个硬币似的小金盾。
金盾很有韧劲儿,被顶得凹了一块,但没碎。
亚森冷笑,指尖微动,小小的星芒再起。
与此同时,第二枚迷你金盾又出现在空中。
亚森继续攻击。
一直到六七片被戳凹的“金币”漂浮在空中。
亚森抬了抬手,缓缓变幻星芒,准备一网打尽。
冷厉的攻势还没开始,金币突然改变了位置,围成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圈,看起来像某种邪门的求财仪式。
最小的那颗金币率先欢快地跃到最中间,然后其他金币一枚一枚地上前,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一层一层包裹了起来,一瓣一瓣地收拢…
最终,一朵金色的花苞漂浮在空中。
亚森:…
“雷昭廷,你有完没完?”
门外响起一声无奈的笑,“你气消之前都不算完。”
“滚进来。”
门打开,一阵刻意让人听见的脚步声响起,沐浴露味道的水汽飘了进来,但很快就被舱内浓郁的香草气息掩盖。
雷昭廷走到亚森面前,靠在操作台上,低头看向面前的人。
他刚洗了个澡,头发吹得半干,杂乱得很随性,但又绝对算不上潦草。除此之外,雷将军还换了一件宽松的衬衫,银扣子只随意系了最下面的几颗,“不怀好意”地露出起伏的肌肉线条,以及似有似无的黯淡疤痕。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胸口上的那一块紫红色,从那圈厚重的淤血能看出来上将刚才那一拳头可是一点也没留情。
如果是个普通人挨打,可能会被锤爆心脏。
雷昭廷问道:“手还疼么?”
亚森用缠着绷带的手夹着烟卷,手肘支在椅子把手上。
他抬手吸了口烟,吐出白雾,没说话,隔着那朵金色的“花”,在明灭的烟雾里看着这个才刚跟他过完招的人。
雷昭廷喉结滚了滚,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将先生。
三轮肥硕的身躯压住了上将先生的黑色衣角,拽平了一切皱褶,显出了宽挺的胸廓和分明的人鱼线。
大概是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猫突然在上将的怀里翻了个身,肚皮朝天,三腿自然伸直摊开,只有机械后腿是蜷起来的。
亚森被猫的动静吸引,低头看向三轮。长长的睫羽在眼下铺出一层温柔的鸦青色阴影。
他伸出手,弹了下三轮的机械腿。
那只腿没有其他腿那么信任人类,反射性地蹬了回去,上将轻巧地抬手躲开。
雷昭廷嘴角露出一丝笑。
“三轮是我在战场上捡到的,当时它就掌心那么点大,呼吸都快没了,我差点以为它活不下来,但结果它越长越结实。”
他倾下身体,摸了摸三轮的肚皮。
在人均寿命二百五十岁的星野时代,猫主子的寿命也水涨船高。以三轮大人的体格,活五十岁不成问题。
“战场上生死难测。我曾经想过,我得给它挣军功,我升半级它升半级,这样如果我不小心死了,它也能有人伺候。”
“但是首座不让,他摸了摸三轮的脑袋,然后授予了它一个荣誉顾问的头衔。”他说着说着,喉咙里蕴出一声低低的笑意。
亚森脸上的冰冷也化开了些,唇角的弧度舒展,自然扬起。
“我试图给你写信,跟你说我养了一只猫的事情,然后才发现,你的信纸终端早就已经注销了。我寄的所有信都被原样退了回来。”
亚森没有抬眼,专注地揉着猫肚皮。
“不过你现在亲眼看到它了,也亲手摸到它了,这样也好。这样更好。”
亚森的指尖轻轻划着猫的裤缝线,半晌,他才开口:“过去就这么让你执着么?雷昭廷?”
“谁还没点想不开的东西?”雷昭廷面色悠闲,实际上思绪恍惚。
藏在心里很多年的那点不明不白的委屈和困惑,早在第一次对上那双漂亮的眼时就简简单单的消散了。
脑子里来回播放的那句“他为什么不答应我”突然变成了“他不答应我也情有可原”。
他本来心底还残留了一点点苦涩,仿佛人不甘心地徘徊在时间线上的某一点,而少年时代的车早已撇下了他开往过去,只留下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