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没有考过试,”剪子哥问顾渝,“这小子考的怎么样。”
唐松说:“跟以前一样。”
顾渝拆他的台:“嗯,最后一名。”
“啥,”剪子哥拍案而起,“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做?”
唐松“哦”了一声,犬牙咬着吸管:“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剪子哥开始摆大道理,“海伦凯勒,身残志坚,还要学习,贝多芬耳朵都听不见了还要弹琴,你再看看你,你有什么伟大的理由放弃学习?你不会还在和那帮人鬼混吧?”
唐松不忿:“没有!我又不是伟人,我学不明白,学不会,不想学习,那咋了。”
唐松油盐不进,剪子哥长叹一口气:“你这孺子没法教育,我看你以后直接进厂修车去吧。”
唐松倒觉得还不错:“行啊,继承我爸的手艺,说不定我还有修车的天赋呢。”
剪子哥说不过他,试图把顾渝拉进阵营:“你说说他,是不是犟种,考进你们学校的哪个不想出人头地,升官发财,就他特立独行。”
其实这个问题,顾渝也很想知道。
那天一模考的时候,唐松拿到试卷,连看都不看一眼便倒头睡下了,他是真的不会,还是根本不想答?
唐松的态度很怪,就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对未来也完全没有期待和打算一样。
为什么?
顾渝笑了笑,还是替他说了两句话:“他语文好,老师还让他帮我补习语文。”
唐松气还没消,殃及池鱼:“顾渝!要你帮我做好人了。”
剪子哥被唐松这一声吓了一跳,“嘶”了一声,“我刚才就在想,你这名字,我听着很耳熟,我是在哪里听过呢……”
唐松:“哦,你之前喜欢的女明星绯闻男友叫谷遇,你喝多了还骂他来着。”
剪子哥摇摇头,否认:“不对,不对,没那么远,更近一点……”
剪子哥思考一阵,一拍大腿:“哦,我想起来了!”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唐松烤串的手一停。
“等等!”他似乎也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剪子哥说:“上次清明节唐松给他爸妈烧纸的时候,好像也顺带着也烧了一个叫你这个名字的人的纸钱来着,哈哈,应该是重名吧。”
唐松:“……”
顾渝脸色变幻莫测:“……烧,纸吗?”
“对啊,”剪子哥没有注意到已经石化的唐松,继续道,“好像也是学校里的什么人,不过松子,我当时就想问了,就给人家烧一张,在底下能够花吗?”
唐松:“不是,顾渝,我说是重名的话,你信吗?”
剪子哥惊奇道:“真是给你烧的?你诈尸了?”
唐松:“……诈你弟啊。”
他一遍穿串儿一边烤,两只手来回倒腾,装作很忙的样子,思考,当时他是为什么给顾渝烧纸来着?
好像那阵是有人总是到处传顾渝重伤不治已经不在了。校领导和老师态度全都遮遮掩掩,谣言愈演愈烈。
话传到了唐松耳边,乌烟瘴气得什么都有,一次两次也就过耳听听算了,次数多了,他心里烦,不知缘由地生起气来,差点对那人动手,还是沈楚楚拦着,最后才作罢。他第一次给顾渝发了消息,话说得挺难听,什么都骂了。
正常来讲,在他这么说话的时候,顾渝应该是咬牙切齿的,紧紧皱着眉的,像个长辈一样教训他:“别说脏话。”
然后他拿出学生会的小本本,给他记上一笔,然后硬拽着他到教室里,逼着他写一百遍,“再也不说脏话了”。
但是他发出去的这些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顾渝没有回讽他,也没有理他。
那天晚上,唐松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跟记忆里的差不多的,年轻的父母。他们在一个陌生而温馨的家里,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穿了鞋出门,他一路跟随他们来到大街上,又进了超市,但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厚障壁似的,他在屏幕外,怎么也没法说话。
他爸妈挽着手来到了一个小超市,推着车买菜,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爸妈推着车不小心撞到了人,爸爸说了声“对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没事”,唐松仔细一看,被撞到的人竟然是顾渝。
不知是好梦还是噩梦,醒来后,他有些失神。
唐松记得清明节晚上还下了雨,雾很大,深夜里他蹲守在一个十字路口,不远处有几处猩红的火点和影影绰绰的人形,说话的声音听不清晰,像是精怪的絮语。空气太潮湿,他拿着打火机点了好几次也点不着。
李叔在旁边突然说了一句:“建宁啊,如云啊,孩子孝敬你俩的,收着吧。”
于是下一次摁响打火机的时候,火光一下窜上黄纸,不算热烈地燃烧起来。唐松蹲在路边,那火舌将将要卷到手指的时候,又落到湿漉漉的地上。
一张一张,投入火中。
他心里其实仍然没信顾渝那些谣言,但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张来,重新掏出打火机对准黄纸的边缘,火星摩擦几下,却又点不着了。
他学着李叔的样子:“顾渝,你要是真走了,我送你点路费,别嫌少,收着吧。”
火光再次燃起了。
简自站在旁边问他:“这是送谁的?”
唐松说:“学校里,有个讨厌鬼。”
……
手里的烧纸变成了锡纸烤茄子,唐松一张嘴淬了毒一样:“以为你死了,给你庆祝一下。”
剪子哥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死孩子怎么说话的?”
顾渝没在意这个,眼神直勾勾地,要验证什么一样,非常直白地问他:“你难过了吗?”
“啊?”唐松一下沉默下来。
难过了吗?这他哪能记得了,只记得灰烬飘散在空中,纸灰浓重苦涩的焦味,呛到他原本干涩的眼睛和嗓子里。
剪子哥回忆起当时:“倒是掉眼泪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一滴。”
唐松:“我那是呛的,你不说话会死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才不会哭呢。
顾渝嘴角动了动,如同雪山初融一般:“谢了。”
谢了?又没收到,唐松不知道他在讲哪门子的感谢。
“谢我干嘛,白烧了,你得给我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