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唐松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冥想入定的境界,直到吊瓶空了他都没有察觉。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人的血液随着细小的输液管逆流上来,已经上爬到管壁的一半。
药不知什么时候空了。
护士拿着新的吊瓶过来,皱着眉:“你这朋友当得也太不靠谱了,你看看这血回的,都快成献血了都。”
顾渝呼吸很沉,没有醒。
唐松只觉得嗓子发干,“啊”了一声:“抱歉,我,我没注意。”
“行了,还有一瓶呢,这回好好看着啊。”
唐松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思绪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又再次飘远。
好在这回,他从入定的状态下解放,能够进行大致的思考了。
所以……顾渝难道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是想故意耍他?
但这也没道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牺牲也太大了吧。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又或者是,顾渝从小身在国际学校,受的也是国外的教育体系,觉得亲亲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
他经常看到影片里的外国人见面亲一下,分别也会亲一下,那祈求别人原谅的时候……是不是也会亲一下?
他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外国人会随便亲别人吗?
答案非常统一:亲脸可以,亲嘴会被打。
他不死心地又搜索:国外好兄弟的界限、国外好兄弟会亲亲吗?
搜索栏里又出现了一个词条,猜你感兴趣:社会主义兄弟之吻。
什么鬼啊这都是?!
他无奈地按灭了手机。
好的,退一万步,就算顾渝真的试图跟他来一场拥有革命友谊的社会主义兄弟之吻,那他也完全接受不了。
这太超越他的界限了。
而且,这也更不可能是恢复记忆之后的,那个与他互相讨厌的顾渝的界限。
……吧。
兵荒马乱之中,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唐松有意无意地自动忽略掉了那个最不合理,但是最有可能的选项。
因为那种事情,根本毫无苗头,也毫无道理。
他也不愿意去细想。
唐松想了半天,任何答案仿佛都是无解的、牵强的。
身旁的人脑袋仍旧搁在他肩上,好像坠入了某种甜蜜的梦境,这世上只剩他一人在苦恼。
良久良久,唐松手臂发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顾渝,你他爹的,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骗他就是个错误,把顾渝摇醒让他继续说下去就是个错误。
到现在覆水难收,让顾渝做出这种事情来。
完蛋了,真的玩儿大了。
*
顾渝缓缓睁开眼睛,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这一觉睡得很踏实,醒来的时候,他头搭在唐松的肩上,由于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脖子有些活动困难。
他记得他梦游之后,醒来浑身燥热,唐松以为他发烧了,就去给他找药,他窘迫尴尬地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要怎么办才好,后来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来唐松跟他说,他真的发烧了。
然后他被一双手拽着来到了医院,之后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细节记不清了,不过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应该是个美梦。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慢慢坐起来,针已经拔掉了,只剩下手上的医用创口贴。
“几点了,怎么不叫我。”他问。
旁边的人没有回答。
顾渝这才发现,唐松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坐姿也有些僵硬。
“我不小心睡着了,”顾渝嗓音沙哑,“压到你……”
“顾渝,”唐松打断他,“回家吧。我要跟你谈谈。”
顾渝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还是唐松此刻的语调明显有些冷硬的原因,他莫名有些心慌。
“怎么了。”他试探地问。
唐松深吸一口气:“先回家吧。”
他站起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玩笑,也没有等顾渝,率先推门出去了。
顾渝仍然坐在椅子上,输过液的左手冰凉。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家里,在前面的那个不知道说什么好,后面的不敢说话。出门出得着急,客厅的灯也忘记关掉,为什么一直守在门口,见门开了,两个人走进来,摇着尾巴在他俩身旁打转。
顾渝蹲下身拍拍她的头:“我好了,我没事,回去睡吧。”
为什么拿湿润的小鼻子嗅一嗅他身上的味道,她对消毒水的味道感到不安,一个劲儿地咬着顾渝的衣服向前拽他。
“为什么,”唐松下了指令,“现在躺到你的小窝里回去睡觉。”
为什么这才松了嘴,啪嗒啪嗒踩得地板砖咚咚响,不情不愿地进屋了。
唐松坐在沙发上,弓着背,双手合十。
是一副谈判的姿势。
“你坐。”
顾渝拖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大红色塑料凳,坐在唐松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