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了声音,道:“更何况,这桩婚事本就不简单。你可知她嫁给沈从迹,等于是与侯府彻底划清了界限。你爹不过是权衡轻重才暂时未发。傻女儿,女子婚嫁岂是表面这般简单?”
江寐听得此言,心头微定,觉母亲言之有理,方才怨气也散了几分。
“只是……”她又低声道,“姐姐如今还活着,那桩聘礼咱们至今未曾归还,若是她在爹爹面前提起,又追问那笔嫁妆……”
崔映秋却笃定道:“你怕什么?陈家已入狱,那聘礼已无处可归。至于她手中的嫁妆,又无明细账册,就算她查,也无从下手。”
正说着,门外传来几声轻叩,小厮在门外通传:“夫人,江大小姐今日回门。”
崔氏一愣,手中茶盏微微一晃,溅出一滴茶汤。
“江浅?”她微皱眉,“她回来作甚?”
江寐若有所思,随即提醒道:“娘,好像……今日是她归宁的日子。”
崔氏闻言,神色微沉。
“侯府与她关系已明里暗里断了个干净,她竟还厚着脸皮回来?”崔映秋冷笑一声,似有几分揣测,又抬声问道:“沈从迹可一并来了?”
门外小厮回道:“回夫人,并未见沈大人同行,只江大小姐一人。”
这下崔氏更加摸不准了:“本以为她自知尴尬,定然不会上门,怎料她竟真来了,还只身一人……是示好?是试探?还是另有打算?”
她面上神情几变,终还是稳住神色。事已至此,客既登门,自也不好回拒。
她理了理鬓边钗饰,又整了整身上衣襟,对一旁女婢吩咐道:“去,将她请到前厅候着,我稍后便去。”
话虽如此,崔氏却并不急着动身,而是与江寐一同唤来婢女,重新细细打扮了一番,才慢条斯理地起身。
前厅里
小厮引着江浅入了座,上了一壶茶,茶水续了又续,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崔氏母女二人才从仪门进了前厅。
崔氏母女并肩缓步入厅,钗环叮当,神情间皆带着几分矜娇傲慢。
江浅见状,缓缓起身,盈盈一福:“见过姨母,安好。”
崔映秋面上堆起一抹笑,声音婉转却不乏冷意:“哎呦,这归宁的时日可巧了些,侯爷正好不在府中,怠慢了你,可别怪。”
说罢,她状似无意地环顾一圈厅中,又抬眉带笑问道:“怎么,姑爷未曾同行?这等大事,怎的好让你一人回来。”
江浅听得出崔映秋话里的试探,心知她意有所指,眉间却波澜不动,只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神情温婉如常,语气淡淡:“陈府一案尚未了结,大人近日在部中忙得脱不开身,原是想着稍后再一道登门,只我心中惦念姨母,便先自来了。”
她的话中全然是对崔母的惦念,句句合理,还叫人猜不出所来目的,这客套里一通明褒暗贬竟让崔映秋占了下风。
江寐察觉母亲话锋被抢,忙笑着打圆场:“姐姐出嫁后,咱院中倒清静了不少。今儿既难得回来一趟,待会儿让后厨多备几样你爱吃的菜,姐姐多留些时辰才是。”
江浅朝她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只道:“多谢妹妹好意。”
她心下明白,现下尚未将嫁妆拿回,实不好与崔氏撕破脸皮。眼下虽是虚与委蛇,但步步都要落得稳妥。
这时,崔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走入厅来,低头道:“夫人,午膳已备妥。”
江浅闻声抬眸,目光恰与刘嬷嬷对上。后者似是下意识地捂了捂衣袖。江浅余光一扫,目光倏地一顿。
刘嬷嬷手腕上那对缠枝连纹羊脂玉镯,正是当日出嫁时,她从嫁妆中亲手挑拣出来、细细核验后收入的几样贵重物什之一。
“这对镯子,我分明记得,是装在那只浅青描金小匣中。”
她神色如常,低头轻啜一口茶,心中却起了几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