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宁安命人将温言看好,她便趁着宫门还未落锁连夜入了宫。
天色渐晚,内宫的守卫比白日里多了许多。
星落疑惑:“主子,为何此时进宫?”
拓跋宁安道:“自然是请旨。”
温言既已经答应了入公主府帮她办事,她自然要为温言求个一官半职。
宫里头的宫女尚有品阶,那些皇子府中的管家或是伴读也都冠了从七品的闲职。虽算不得什么高官,却也能仗着皇子的名声作威作福。
皇子身旁的人尚能如此,凭什么她身为公主,就不能为温言谋些好处。
当然,拓跋宁安也有私心。
为温言要个虚名,才好将她锁在身旁,让她乖乖替她办事。
拓跋宁安才到御书房,便被外头的大太监拦住。
堵在门口的是大昭皇帝拓跋靖身边的总管太监海平顺,他自小入宫,跟在皇帝身边,作威作福惯了。
拓跋宁安没有正眼瞧他,只道:“海公公,你如今是愈发长进了,连我都敢拦。”
海平顺见着拓跋宁安,脸色微变,道:“公主,此刻陛下与大皇子在商议正事,您不便进去。”
拓跋宁安冷笑,前世的时候,几个皇子给了海平顺不少好处,那海平顺拜高踩低惯了,没少吩咐下头的太监宫女给她气受。
重来一世,也有小宫女劝她莫要得罪了海公公。
拓跋宁安想着前世的事情,怎会给海平顺好脸色。这一世,她打点了诸多关系,唯独不把海平顺放在眼里。
看着海平顺似乎没有让路的打算,拓跋宁安道:“我是不是不便进去,还得父皇发话。海公公,你不进去通报,却在此拦着我,若是父皇怪罪起来,你有几个脑袋?”
拓跋宁安话落,海平顺脸上的笑一下子便僵住了。他的眼睛本就小,笑起来便似黄鼠狼一般。而今笑容僵住,更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他眼睛乱转,拓跋宁安却似没瞧见一般:“海公公,还不进去通报?”
海平顺有些不情愿地行了个礼,而后进了御书房通报。
拓跋靖才宣了大皇子拓跋文渊入宫议事,听海平顺来报,他随口问道:“这个时辰,宁安入宫做什么?”
一旁的拓跋文渊轻蔑笑道:“她能有什么正事?左不过是又看上了什么绫罗珠宝,求着父皇赏给她。依儿臣之见,这点小事,便不必宣她进来了。”
海平顺附和道:“陛下,公主此事进宫,若是耽搁了,等宫门下钥,只怕要留宿宫中了。”
海平顺说完,便用那泛着精光的眼睛偷偷打量着一旁的大皇子拓跋文渊。
拓跋文渊立刻道:“父皇,母后如今还病着,若真让她留宿在宫中,只怕……”
拓跋文渊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外头一阵推搡的声音。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本公主拉拉扯扯!”
拓跋靖蹙眉,脸上隐隐浮现出不悦。还未等他开口命海平顺去瞧瞧怎么回事,拓跋宁安便闯了进来。
因着方才同门口的护卫动手,拓跋宁安的发冠微微有些歪了。她大摇大摆地走到拓跋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不等拓跋靖开口,拓跋文渊便指着拓跋宁安呵斥道:“宁安,父皇的书房你也敢擅闯!你该当何罪!”
拓跋宁安瞥了眼拓跋文渊,道:“皇兄,父皇尚未发话,你如此僭越,又该当何罪?”
拓跋靖重重咳了一声,拓跋宁安立刻做出一副乖顺的模样,道:“儿臣只是太过思念父皇,不想皇兄竟不许儿臣入宫请安。”
拓跋文渊冷笑:“白日里不见你入宫请安,如今宫门马上便要关了,你赶在此时入宫,还打伤了外头的护卫。宁安,你安得什么心?”
拓跋靖端坐在那里,轻拈着胡须,不置一词,似是等着瞧他们兄妹二人谁更有理。
拓跋宁安依旧跪得端端正正,外头的护卫追了进来,叩首道:“陛下恕罪,小的实在不敢阻挠宁安公主。”
拓跋宁安的手腕还隐隐作痛,那几人哪里是不敢阻挠,分明是本事不够,拦不住她。
见那几人想把锅往她头上扣,她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父皇明鉴,这几人分明是玩忽职守。所幸今日来的是儿臣,若是来了什么图谋不轨之人,他们如此懈怠,岂非置父皇与皇兄的安危于不顾?依儿臣之见,当好好惩处这几人!”
拓跋文渊有些不服气道:“父皇,此事分明是宁安……”
“皇兄字字句句都在针对我,难道是想学前朝那般手足相残吗?”拓跋宁安高声打断了拓跋文渊的话,见他气得脸色发黑,嘴角忍不住上扬。
“父皇,今日之事并非儿臣有意擅闯御书房。只是从宫门口的守卫,到御前的侍卫,都在阻止儿臣给父皇请安。儿臣也不知究竟是他们太过尽忠职守,还是有什么人交代了他们不许儿臣给父皇请安。”
拓跋宁安说话间不忘看向拓跋文渊。
前世的时候,拓跋文渊便与那群太监们沆瀣一气,针对被困在冷宫里的拓跋宁安。
而今拓跋宁安走出了冷宫,手中有了些权柄,拓跋文渊针对得便更厉害了。
拓跋靖摆了摆手,道:“罢了,宁安,你先起来。海平顺,赐座。”
说罢,拓跋靖又沉声道:“你们几个,玩忽职守,又险些伤着公主,罚俸半个月,往后不必在御前伺候了。”
拓跋宁安冲着一旁的拓跋文渊淡然一笑,似在挑衅,可她笑得恬淡,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见那几个护卫退了出去,拓跋宁安道:“父皇,依儿臣之见,御前守卫之人未必都要是男子。男子做事鲁莽,不懂变通。恰如今日之事,儿臣有要事禀报,他们却拦着不让儿臣觐见,险些误了正事。若是换几个伶俐的女官,既能保护圣驾,又能周全琐事,岂不两全?”
“胡闹!”拓跋文渊一拍桌子,险些猛地站起身。顾着他们的父皇在眼前,他压抑着心底的怒意,道:“端茶倒水也就罢了,保护圣驾之事怎能交予女子!”
拓跋宁安倚着椅背,看似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才用花汁子染好的指甲,见他们的父皇不发话,便知他们的父皇还在试探。
外头的那群护卫原是拓跋文渊的亲信,大约他们的父皇也是知道。
今日这般顺利地除去了这群守卫,自是他们的父皇默许。
拓跋宁安抬眼,望着坐在对面的拓跋文渊,道:“为何女子不能保护圣驾?皇兄此番论调未免太过狭隘。”
拓跋文渊冷笑:“历朝历代皆是男子担任要职,从未有女子参军为官的先例,可见并非我狭隘,而是你痴心妄想!”
拓跋宁安挑眉:“所以历朝历代都亡国了。”
拓跋宁安前世便疑惑,他们的父皇身体一直以来都还算得上是康健,却在立了皇储之后莫名染了重病,没多久便暴毙。
那时候拓跋靖身旁的护卫、宫女、太监全是拓跋文渊的人,任凭拓跋宁安怀疑,却也束手无策。
若由着男子掌权,大昭大抵也要落个亡国的下场。
“拓跋宁安,你大胆!”拓跋文渊气得拍案而起,见他们的父皇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他才冲着拓跋靖行了个礼,而后乖乖坐好。
拓跋宁安却似看不出他们的父皇不悦一般,继续道:“上次比骑射,皇兄不也败给我了?这天下间有多少女子不输给男子,只是没有机会施展罢了。父皇,依儿臣之见,这宫中的女官还是太少了。女子心思细巧,事事周全,若让她们侍奉圣驾,必不输给那些个宦官。”
说罢,拓跋宁安不忘冷眼扫过那海平顺。
海平顺作为宫里的大太监,如何欺上瞒下,如何克扣下头人的银子,拓跋靖不是不知道。
只是他身为国君,实在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如今拓跋宁安提起,拓跋靖沉思片刻,道:“如此,便于下次选宫女之时,挑些才学出众的,将部分内宫琐事分些给女官。”
“父皇圣明!”拓跋宁安辞座起身,再次恭敬行礼。
一旁的拓跋文渊与海平顺已然变了脸色。
拓跋靖道:“宁安,你此时入宫,恐怕不止是为了请安一事吧。”
拓跋宁安道:“父皇,儿臣这几日挑了个才学出众之人入府管事。儿臣想着,皇兄府上的管事尚能官从七品,故而斗胆为儿臣府上的管事讨个闲职。”
拓跋文渊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全被拓跋宁安除去,他本就心有忌恨,如今拓跋宁安如此,他开口道:“父皇许你进上书房议政已是莫大的恩典,你怎敢如此贪得无厌!”
拓跋宁安勾唇,道:“皇兄这番话,岂不是暗指父皇昏庸?父皇许我议政,是因为我才学出众,而非父皇偏宠。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还望皇兄莫要再说。”
“你!”
眼见着拓跋文渊一次次哑口无言,拓跋宁安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
前世所有大臣都觉得太子之位理所应当是大皇子拓跋文渊的,即便拓跋文渊资质平平,也有无数的大臣上赶着巴结他。再加上他为人八面玲珑,擅于收买人心,原本有机会与他争皇储的三皇子也被他伙同宫里的太监害了。
这一世拓跋宁安走到了朝堂之上,拓跋文渊彻底乱了阵脚。
拓跋靖眯了眯眼睛,审视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良久才问:“宁安,你选中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