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第二天是周末,程千绘就不用强撑着去上课了。
她躺在床上一整晚却感觉自己没怎么睡着,直到早上七点,她听见有舍友起床了,卫生间的水龙头流水哗啦啦的响,有两人在轻声交头接耳,好像是钱清和陈嘉恩,她们在讨论现在去图书馆还能不能占到座。等她们出门后,快要到九点钟,向来起床最晚的刘霖霖也起了,没几分钟就出了门。
程千绘睁着大大的眼睛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蚊帐出神,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像一颗蘑菇在草地里扎了根。
这样子很荒废人生,但程千绘感觉自己现在就需要这样毫无顾忌地发呆出神,才能让自己一点一点的缓过来。
她需要缓冲,靠着发呆缓冲那场直接发生在她眼前的事故的伤害。
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瞬时闪过黑色摩托车替她挡住白车的画面。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她有任何反应现场已经变成一片残骸,她看着远处倒在马路上的身影,心里如坠冰窖。
手机叮咚一声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消息。
“他醒了,下午两点我来接你去看他。”
程千绘一下子就清醒许多,她爬下了床,在镜子里看见头发乱糟糟的自己,她被自己枯槁的形象吓了一跳,然后去洗手间洗漱一番,她对着镜子笑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一点。
陆其笙坐在车里看见程千绘从远处校门口走来,程千绘看起来状态不错,像往常一样洒脱干练,等她走近了,陆其笙才看见她那充满红血丝的双眼和微肿的眼皮。
“上车吧。”
学校离医院并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程千绘进入病房前陆其笙拦住了她:“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
程千绘微一颔首,推开病房门,病房是个宽阔的单人间,两米宽的大床摆在房间正中央,陆衡静静地躺着,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程千绘的脚步很轻,连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都不敢惊动,时空中的关键帧被慢放了,她缓慢地挪到了他的身边。
她很少有机会这样凝视着他的脸庞,以前她会站在音像店门口驻足,看着门口那张精修过的海报发呆,眼前这张脸和她曾经无数次不同场合看到的海报重合,程千绘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她细细地用眼神在心里描绘他的五官,睡着时候的陆衡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娴静,和小时候有些相像,只是他的嘴唇很苍白,没什么血色,让人心疼得紧。
陆衡的手露出了被子外,他的手指长而细,程千绘小时候就觉得这不应该是用来干农活或是洗衣做饭的手,他的手应该搭在乐器上,只有艺术才能托得起这双手的美丽。
而如今这双手的手背被纱布层层包裹着,只露出了几根手指头,程千绘记得陆衡倒在马路上的时候,他的手血肉糊成一片,表面像是被绞肉机绞过,一想到这里,程千绘的眼眶又蓄满了泪水。
她正想抬手抹一把眼泪,她的手却忽然被什么轻轻地碰了一下,程千绘快速眨眨眼,发现是陆衡缓慢地用手指蹭着程千绘的手背。
“怎么哭了?”陆衡的声音很虚弱但感觉却含着笑。
程千绘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她有些难为情地抹了抹眼眶:“担心你。”
在陆衡的印象里,程千绘很少会这样直言不讳表达她的感情,此刻亲耳听到她的关心,陆衡颇为受用。
“我渴了。”陆衡直直地望着她。
程千绘的手扶在陆衡的肩膀上,然后再让他搭着自己坐起来,她再去饮水机那边接了水,把水杯递到陆衡的嘴边。
陆衡喝水喝得慢,程千绘抬杯的速度也慢,他喜欢这慢吞吞的时光,程千绘就这样坐在他身边,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但是没几分钟,水杯的水就见了底,他说:“白水一点也不好喝,我还是喜欢喝饮料。”
程千绘有点气笑了,陆衡从小就爱喝各种花花绿绿的小饮料,手里有个一块两块的零花钱全花在这上面了,程千绘以前可没少批他:“不想要命了?”
陆衡轻笑一声:“哪有,不是有你管着我吗。”
程千绘叹了口气:“你呀。”
小时候陆衡喜欢黏着她,长大后似乎没什么变化,陆衡能感受到程千绘的态度软和下来,他忽然觉得这一撞非常值得,陆衡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门口忽然有人敲门。
是陆其笙。
“探视时间到了。”
程千绘只好对陆衡道:“我下次再来看你。”
她拎着包和陆其笙走到门口,出门前回头望,陆衡一直看着她,他的眼神温润安静,像是一只在家看着主人出门的猫咪,他道:“明天就来看我。”
程千绘承诺道:“好。”
出了病房门后,两人站在走廊之中,陆其笙道:“姨妈想见你。”
程千绘之前料想到会有这么一遭,所以也没有特别意外,:“什么时候?”
“现在。”
陆其笙带着程千绘转转绕绕,到了楼下的一家咖啡厅,咖啡厅很隐蔽,人也不多,程千绘拉开咖啡厅的门,陆其笙没有跟进来,她用眼神示意程千绘让她单刀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