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身影远去,唐璃狡黠一笑:“走,随我去街巷选些首饰。”
侍女面露不解,猜不透自家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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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谢枕河遮掩行迹,出王府即坐轿,至侯府走西门,悄然将怀钰抱至客房,未让旁人窥见,名声攸关,他自是深谙其中利害,急命侍从:“速请医官前来。”
谢枕河心焦,催促道:“快看看陇安如何?她适才呕血,可是中了剧毒?”
观怀钰面容惨白,唇色泛紫,眼睑隐隐透红,确似中毒之兆,然医官隔着薄素,三指搭上怀钰腕间寸关尺,心中悚然,又谨慎施以银针,刺穴探血。
片刻,医官收针敛容,朝谢枕河作揖道:“回小侯爷,郡主脉象,尚未察见毒邪侵扰之迹,不知郡主近日,服用了些何药?”表脉举之有余,按之不足,应是日久体虚,然再探,脉底隐隐沉涩,与军营中那些重伤濒死、险死还生将士的脉象极为相似。
医官言辞含蓄,未敢尽述脉象之危,谢枕河自是不知怀钰用过什么,默然摇首。
呕血本为急症,医官道:“在下先行施针,镇逆止呕,暂安脏腑,然郡主何时得醒,非针所能强求。”
怀钰悠悠转醒,已是金乌西坠,余晖漫洒时。
入目是陌生的鲛绡帐顶,怀钰勉力支起身,腕间一阵锐痛袭来,医官见银针折弯,急忙近前,小心翼翼将银针取下,怀钰见此人全然陌生的面孔,戒心陡起,视线急急转向门扉,正撞入谢枕河的幽邃眸中,心下了然何处。
这谢枕河真是,怎能将她私自携至他处,怀钰顾不得疼痛,急急开口:“谢小侯爷,烦请速唤清莲前来。”话音未落,腕上又是一阵刺痛,激得怀钰眉心紧蹙,倒抽一口冷气。
谢枕河走至榻边,还未开口,怀钰面染惶急,恳切道:“小侯爷,当我求你了。”心道谢枕河鲁莽,全然不顾若被他人发现,唾沫都能淹死她。
“求”之一字,谢枕河不愿听闻。
谢枕河眸光在她苍白而焦急的面容上掠过,侧首沉声吩咐侍从:“去寻清莲至此。”侍从常年随侍他左右,自是于王府见过清莲。
怀钰心头巨石未落,补道:“务必避人耳目,不可教人瞧见!”
“敢问郡主,贵体可曾伤及筋骨腠理、内腑经络之处?”大夫问道。
怀钰心下一凛,暗道百密一疏,竟忘却谢枕河此人,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思及此,怀钰强撑病体下榻,往屋外而去。
谢枕河上前拽住她手臂,“当务之急,是让医官为你诊治。”
怀钰臂间吃痛,恼他无礼唐突,将他拂开,冷声道:“不劳谢小侯爷费心。”
“还望郡主告知伤痛所在,在下方能斟酌方剂,对症施救,治根本所在。”
怀钰阖眸深吸,医官见她沉默,只得再探:“不知郡主近日,服用过哪些汤剂?”
“放肆!”慌乱之下,怀钰再复昔日凌厉,出言方才深觉不妥,遂轻声道,“你多言了。”
“讳疾忌医,你非得如此?”谢枕河此刻面若寒霜,声线冷得骇人,气她不知自惜。
医者仁心,医官耐着性子道:“郡主暂将之前所用之药停用罢,药性相冲,彼此攻伐,长久耗损,恐伤及根本,折损寿数。”言辞依旧隐晦,贵胄之间阴私事不少,点到为止,避免杀身之祸。
怀钰心下惘然,不明谢枕河缘何厉声相向。
便是宋辑宁那厮,于她抱恙时,亦不曾口出重言,二十载,还未有人于抱恙时吼她,怀钰气恼,然面上仍是淡然,轻声道:“今日多谢小侯爷与这位大夫,谢礼,我明日命侍女送奉上酬谢。”
谢枕河见不得她这般,越是平静,越是疏离。
比任何怨怼更令他心头火起,焦灼难言。
“有劳您,配一副缓解陇安呕血的方子。”谢枕河颔首示意医官退下,至于伤及筋骨,既执意讳疾,此番他狠心不问,合该让她疼上一疼,涨涨记性。
怀钰定了定神,“待清莲至,我立时离开,不作叨扰。”清莲出府采买,王府管事知晓,她唯有与清莲同回,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怀钰此刻她心中忐忑,不知是否有人见及谢枕河带她离府,万一传出些许流言蜚语,她不敢深想。
昔年陇安抱恙,最是畏疼,从不强忍泪意,从不讳疾忌医,更未拒他照顾,昔年陇安常常来府上,医官曾于侯府为她诊治多次,谢枕河忆及此景,心下黯然,“陇安不会拒我于千里,抑或,你非陇安?”他终是在怀钰离开之际,将深埋心底的怀疑问出,“陇安于我之重,但求真言。”
所谓真言,怀钰焉能吐露,故谢枕河不得辨明真假,怀钰一口咬定:“我是陇安。”
而今,唯有她,能是陇安。
怀疑同情谢枕河与陇安,自认对不起二人,然世人皆有迫不得已,世人皆怀私心,她非圣贤,自当以亲人为重,陇安之事,自当以哥哥大业为重。
她与污浊淤泥相似。
谢枕河垂眸,眸底情绪沉浮,怀疑窥不真切。
良久,待清莲至,怀钰足尖将越门槛时,轻声道:“昔年的陇安,早已葬于那年战乱之中,无人携她脱困之时。”若彼时陇安得以离开丰鄞,哥哥便不会对其痛下杀手。
她与哥哥,皆是罪孽缠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