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藏于南夏的其余细作传回密报,宁瀚得讯,不敢有片刻延宕,即刻疾驰入宫,向宋辑宁面陈。
夤夜,立政殿内仍烛火通明。
“启禀陛下,”宁瀚躬身禀道,“乔姑娘那头,不日将入宣平侯府,密笺言明:未待乔蕴蘅施计,谢世子与陇安郡主之间,隙痕已生。”
宋辑宁低低“嗯”了一声,眸光依旧流连于桌案堆积的地方奏疏,未曾稍抬。
奏疏所陈,前番羌人夺泸江,遭南夏重创,折损兵马,加之其领将有勇无谋,以致时下多处要地已为安仁所据,然宋辑宁对此并无忧色,羌人所据之地,多为朔漠苦寒,稼穑维艰,安仁纵夺,守成开垦亦难。
宁瀚见他宋辑宁面上波澜不惊,心下纳罕,陛下不是素来在意淑妃么,思忖片刻,问道:“陛下,此事,任由淑妃娘娘入宣平侯府么?”
“怀钰?”宋辑宁面露疑惑,手中奏疏轻置一侧,“此事与她有何干系?她时下虽居南夏,不至深入南夏朝堂。”南夏天子能将底下治得黎庶安泰、百官慑服,误会真的是表面那般溺于美色、不知防范之人,惯是韬光养晦之策罢了。
宁瀚明了宋辑宁怕是忘却,“陇安郡主即淑妃娘娘,臣,之前提过的。”宁瀚垂首恭禀。
宋辑宁手上动作凝滞,眸光轻抬,落于宁瀚面上,是矣,他居然没有记清,如此,怀钰岂非将入宣平侯府,宋辑宁心头骤然掠过一丝不悦,她瞒他尚在其次,有所谓“兄长”亦属寻常,然竟想着嫁与旁人。
她素日里对宋安,不是情意缱绻、深重难移么?看来宋安在她心中,终究不过尔尔,思量至此,心中那点郁结忽如云开雾散,心情忽地好起。
“朕知晓了,你且退下罢。”宋辑宁面上仍是淡淡的,窥不出任何情绪。
宁瀚不敢多置一词,“诺。”遂躬身,悄然倒退而出。
宋辑宁指腹轻抚着掌中温润的玉蝉,眸光幽邃,他倒要亲眼瞧瞧,她是否当真,另觅得倾心之人。
自摒弃泸江以来,大昭暂得宁息,无外敌干扰。
至于内里隐患,现下掀不起滔天风浪。
自怀钰离宫那日起,宋辑宁便敕令后宫中人,不得私会亲眷,中宫亦不例外。
后宫之中现下所余妃嫔不过寥寥,且皆为府邸时联姻所纳,此言自是故意说与某些人听的。
傅丞数次托宫人带信入宫,信中字字句句皆催逼傅霓旌早日承恩延嗣,偏偏傅霓旌数月以来,连宋辑宁一面不得见,遣宫人相请,皆被堵于立政殿外,兰台由亲卫把守,兼金吾卫昼夜巡视,更是进不去。
何况她素以清流门第自诩,不屑刘姝甯那等人以秽乱宫闱的行径邀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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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徽堂院内,一羽活雁被置于树下笼中,引颈低鸣,怀钰斜倚门扉,静静注视着。
下人们捧着物事经过廊下时窃语:“听闻谢小侯爷亲赴水泽,费好大功夫才捕得的呢。”
“雁乃忠贞之鸟,奉此,谢小侯爷心意昭昭。”
闻此,怀钰心中愧意愈涌,然箭在弦上,势难回头。
怀钰心念微动,忧虑悄然攀上心头,万一谢枕河他日识破她并非陇安,她当如何自处?更甚,谢枕河若知晓陇安香消玉殒,其中与她、与勉之有难以推脱的干系……
怀钰心头微凉,不敢深想,转身回了内室。
清莲好生休憩数日,今日方回怀钰跟前。
清莲面容忧色难掩,字字斟酌,“郡主当真,要入那宣平侯府么?你可想好了,此一去,再想抽身,绝非易事,万一殿下将来没有。”清莲话语倏然顿住,不忍言尽坏处,“岂非一辈子搭进去?还得因着陇安之故,日夜悬心,不得安枕。”
“万一?”怀钰苦笑一声,望向窗外沉沉暮色,“而今活得不自在,与死有何分别?若哥哥大业难成,那便,真真与死无异。”既择此路,便知前路荆棘,然若不放手一搏,何以窥见来日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