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流萤说的是假话,但也不全是。
她当然要去探一探究竟,如果真从明月舞坊查出点什么跟林睿有关,那也好当做把柄握在手里。
高华清视林睿为命根子,几次三番的上门找薛行笺,只为让林睿走上仕途。
可惜林睿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胸无点墨,还爱吃喝玩乐,做尽纨绔荒唐事。
也亏得林睿是这种人,也才让薛流萤有了突破口。
只要有了筹码,就不怕高华清不跟她说实话。
但不是现在。
裴宴之说的对,得等。
等到躲在后头的人觉得风头过了,可以再次卷土重来时。
转眼到了中秋,秋深天干,京中的梧桐树一夜之间便褪了绿,染上大片的黄,天气也愈发凉爽。
京都城中各家各户都在为庆祝节日而忙碌着,唯有燕王府一反常态,半点节日氛围都没有,甚至气氛比往日还要低沉。
而薛流萤却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诡异一样,在厨房里鼓捣着月饼。
这是她离开凉州,在京都过的第一个中秋,往日的热闹景象,如今只剩她一人。
前几日薛长恭寄来家书,信中多是对她的怜爱与思念,逢节至,愿兄妹三人在京都能共度佳节,守望相助。
除此之外,还告知了祖母身体康健,叫她不要挂怀。
信中最后还说,如今她已与裴宴之成婚,希望能与他平和共度。
薛流萤看完信,心中五味杂陈,想着找点事情做转移点注意力。
恰巧中秋节,想着亲手做个月饼,既可以留着自己吃,也可以送点给阿兄阿姊尝尝。
虽然前段时间她给裴宴之熬的那顿鱼汤毁于多加盐,但是这并不妨碍薛流萤对自己手艺的自信。
秉持着吃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的心态,她开始了学做月饼。
当然,是在庖厨师傅的指导之下完成的。
她提前尝了一个,味道还算不错,随即就命人打包了些给阿兄阿姊送去。
剩下的就留给自己,顺便还有裴宴之。
裴宴之的家人,早在十年前就全部死了,所以类似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貌似都跟他无关。
全王府都知道,幽州是在中秋那日,被屠城的。
至亲的忌日与庆祝团圆的节日在同一日,听见的每一声祝福和欢笑都好像是在他的心上扎刀子。
提醒他不要忘记那血海深仇,定要找出真凶,手刃仇人。
但是,似乎所有人都认为那只是一次兵败。
败给了骁勇善战的大周国。
没有人知道这屠城背后的真相。
裴宴之当时躲在书房密道里,无意中听见那些人的密谋。
知道是有人故意拖延,并与大周国串通,导致兵败,幽州失守,落入他国手中。
为了找出当年策划此事的幕后真凶,裴宴之潜伏多年,暗中调查。
薛流萤并不了解这件事其中的深层原因,只是觉得裴宴之实在是可怜。
本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却成了悼念亡魂的忌日。
薛流萤想着他今日约莫是在祠堂,就端着一盘亲手做的水晶月饼,去祠堂找他。
到了祠堂门口,推开门,果然见到跪在众多排位前的裴宴之。
他神情平静,目光直视着,漆黑的眼里却蓄满了悲伤。
听见开门声,裴宴之也没回头。
薛流萤小心翼翼的拿个软垫,放在裴宴之旁边,也一起跪着。
举起手里的那盘水晶月饼放到裴宴之眼前。
她说:“吃吗。”
薛流萤眼眸含笑,杏眼里盛着期待。
裴宴之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的眼里没有往日的温柔与冷静,看向薛流萤的双眸里只剩冷漠与无情。
视线交汇,薛流萤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心往下沉。
举起盘子的手也有点发颤。
薛流萤强自镇定,清了清嗓,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不吃也没事,那我放这吧。”
“出去!”
薛流萤刚想把盘子放到面前的贡品台上时,裴宴之一声冷喝,手突然抖了一下,水晶月饼连盘子一起摔到了地上。
薛流萤咬紧下唇,眼眶发红,强忍着眼泪怒视。
喉咙滚了滚,想说点什么。
她余光撇向那掉在地上的月饼,觉得裴宴之有点不识好歹,平白浪费粮食。
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不再看他,起身迅速地走出了祠堂。
裴宴之身影显得落寞。
他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无意间伤害了薛流萤时,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裴宴之低垂眼眸,看向地上那已经脏了的月饼许久。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对自己行为的责备。
裴宴之弯腰低头,向地上的几块月饼伸出修长的手指。
拿起擦了擦,咬了一口,扯着嘴角苦笑,喃喃自语说道:“这次做的还不赖。”
吃完一块后,他朝面前的排位叩了叩头,起身走出祠堂。
薛流萤最终还是没忍住,不争气的让眼泪流了下来。
她边往主卧走,边抬袖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