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台衙,深夜。
此时夏夜天气温热,窗口细风轻轻,少年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睡得正沉。
他枕边的蛋儿忽然竖了起来,左右摇晃几下,晃掉身上盖的帕子,翻滚起来,咕噜噜地滚下床沿,“咚”一小声摔在地上,竖起来又摇晃几下找准方向,然后咕噜噜地往门口滚。
飞炀最近有些奇怪的小习惯,他睡前会把蛋儿的小锦囊脱下来,仔细抚平放在一边,好像那是件衣服似得,然后再把蛋儿放在枕边,还给蛋儿半盖上一条手帕,然后看着蛋儿才能安心入睡。
柳青卿忍了几日,实在是受不了了,总有种天天被人扒光了陪睡的不适感,再鉴于飞炀上一世的种种恶行,是可忍蛋不可忍,终于决定一个蛋离家出走!
他咕噜噜一路滚到门边,大门紧闭。它使劲顶了几下,没能顶开。于是他幻化出他的神识,像一个半虚的不着寸衣的幽魂,站在门前。
他伸出手指,将所有意识集中在指尖上,指尖上小小的一部分幻化出实体,他使劲向前一推,好不容易将门板推开一条缝。
这几日飞炀天天喂他龙血,果然对他的身体很有益处。但是这不能扭转柳青卿离家出走的决心,他收回神识,毅然决然地向门外滚去。
柳青卿也不认识龙台衙里的路,只道是一路瞎撞,走一步算一步,只想着找个合适的地方窝起来,等哪天甄友谦来找他。他路过一个房间,听到里面有两个女人的声音。
“嘤嘤嘤,人家只想认炀哥哥为主嘛……”一个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娇嗔道。
“雁郎,雁郎,这里好黑,我看不到你,你在哪儿……”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替换了方才女孩的声音,幽幽地呼唤着。
不过一会儿少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哼,我可不承认这个无用的家伙是我主人,换人换人换人!”
“雁郎,人家好冷呀,呜呜呜……”这不一会儿,又换了年轻女子的声音幽怨地啜泣起来,鬼哭一般。大半夜的,甚是吓人。
吴泌实在受不了了,崩溃地起来大吼一声:“吵死了,二位姑奶奶行行好,大半夜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吴泌一声吼,房内总算安静了片刻,他正想躺下继续睡,女子继续鬼哭起来:“雁郎,你凶我,你居然凶我!呜呜呜……”
……吴泌无言以对,心力交瘁。
柳青卿这颗蛋在门外听了,幸灾乐祸,心里大笑,蛋身直摇晃,过了一会儿笑够了又开始一路向前滚。
龙台衙毕竟是龙台衙,吴知州好歹是个地方大官,又娶了王府的千金,他的宅子自然是整得宽大豪气。整个府内雕梁画栋,廊庭曲折蜿蜒,上下住了小百来号人,每一个院子都至少三进三出,像个迷宫一般。
柳青卿也不知道自己滚到哪儿了,只道是走一路算一路。此刻他正滚到半途,突然一只庞大的毛绒绒的爪子落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柳青卿定睛一看,看到一双铜铃般的金色瞳孔对正着自己,硕大的面庞上长满黑毛,嘴角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正对着他龇牙咧嘴。
柳青卿心道不妙,转身迅速向后滚,那巨大的怪兽扭了扭身子,跳了起来,一瞬就落到他身前,肥厚的爪子向着柳青卿的面门拍过来,柳青卿瞬时被拍出去老远,翻滚着落在墙角。
柳青卿感觉五脏震动,还没缓过劲来,那黑色怪物又不依不饶地奔上来,伸出尖锐的爪尖,一爪子按住他,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又啃又咬。
好在柳青卿的蛋壳在龙血的滋养下日渐强韧,几乎是刀枪不入,不然此时早已蛋破人亡。
那肥硕的黑色怪物看咬不动这颗小小的蛋,停了下来开始仔细观察,像是在思考如何对付这颗材质怪异的蛋。它就那么端坐在这颗蛋面前,如一座黑压压的大山一般一动不动。
柳青卿静待片刻,见黑色怪物不再攻击它,试图悄悄溜走。
然而刚稍一做举动,怪物脸上金色的瞳孔缩成两条细线,立马又把他拍滚了出去,柳青卿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不由己。
那怪物紧追不舍,又奔上来,将他拍在另外一面墙上,明显是将他玩弄与股掌之间。
在不断的撞击和翻滚下,柳青卿此刻是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巡夜的从走廊里经过,看到一只黑色的肥猫正在安安静静地耍玩着一颗蛋,心道奇怪,怎么会有一颗鸡蛋在这里。
巡夜的是个老实人,“嘘嘘”两声把猫赶走,捡起这鸡蛋,带着走过小半个王府,来到后厨的鸡笼子边,把蛋放了进去。
鸡笼里的鸡此刻睡的也沉,有人放了颗蛋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笼子底上铺满了稻草,里面一股子鸡屎味。
柳青卿靠着老母鸡暖暖的肚子,脑海里这会儿还在翻江倒海,倒也无心再去管环境怎么样,他心想先就将就在这里缓缓,缓过来了再走。
这一缓缓就缓到了第二天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