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祈似乎有些微醺,声音也沾上了几分慵懒:“长乐未央,不只今日。”
奚念月心砰砰地跳,他嘴唇翕动,有甚么话呼之欲出,云祈倏然伸手掩住了他双耳,旋即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声。
茶楼雅间,段文州给窗边人递上一杯热茶,笑道:“又是天灯又是爆竹,好似知你今日要来,好不热闹!”
楼前坐满散客,有人手一颤,湿了衣衫,怒道:“这揽月楼做甚么子放爆竹,阿脑子坏掉啦,吓老子一跳!”
旁边一人道:“嘘,你可知这揽月楼老板甚么来头!是欲空山武圣沈一空和浙江首富之女杨柳的小少爷,且不说这条街的商肆皆是他的,行商、走江湖的,哪个见了他不叫声少主!喏,当今玄王年少曾于欲空山修炼,和这沈慕还是师兄弟呢!”
那人不屑道:“我晓得,不过是个命好的纨绔子弟,再偌大的家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官差办事,让一让!”众人驻足,举头望这天灯齐放的盛景,巡视的侍卫行步伐匆匆,“那帮放天灯的刁民好像朝揽月楼走了……若是沈公子指示,那怎么办?”
另一侍卫道:“沈公子常年不在,哪这么巧今日在,去看看再说!”
待侍卫离开,之前那人“啧”了一声,道:“你瞧瞧,肯定是那游手好闲之徒为讨女人欢心所为!”
奚念月定了定神,见云祈对远处举杯,他奇道:“殿下在同谁打招呼?”
云祈不答,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道:“前朝有个大诗人四处游山玩水,曾在朱雀桥作下‘欲上青天揽明月’,好不豪迈洒脱!恰逢中秋来金陵赴宴,与家主之女月下惊鸿一瞥,至此双双沉沦,留在了金陵。”
“真真是段佳话!”奚念月追问,“那后来呢?”
云祈继续道:“他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佳句,只可惜在他夫人早逝后日日酗酒,醉生梦死。一日他烂醉如泥,在画舫驶至文德桥时,忽口中呢喃着夫人闺字,探身去捞水中月影……一代诗圣溺亡,文曲星陨落。”(注1)
“朱雀桥可不正是揽月楼旁的那个?”见云祈颔首,奚念月眉头轻蹙,“此地乃长街中央,人潮熙攘,为何无人及时将他救起?”
“听闻他晚年参与亲王叛变,又有传言他恃才傲物,对皇帝不敬,卷入权利漩涡能有何好下场?还有人说他喝酒喝垮了身体……”云祈一顿,“众说纷纭,逝者已逝。”
奚念月由衷道:“他一定和夫人在彼岸相会,同入轮回了!”
“谁知道呢?”云祈垂眸去看水中月,轻声呢喃着,“人真有来世么?”
画舫才一靠岸,劲装男子便迎了上去,开口却是女子的声音:“殿、公子,我家少主请。”
云祈摸了摸面具,确认无恙后道:“认错了。”
阿离急道:“少主想同你喝一杯!”
奚念月从云祈身后冒出,挡在他面前:“他今日有我,让你家少主择日再约!”
阿离笑道:“揽月楼设了灯谜,彩头乃世间绝无仅有,城中公子闻讯纷至沓来,立誓为心仪的姑娘赢下彩头,小公子有没有兴趣来玩玩?”
揽月楼里座无虚席,阿离引两人至中庭,瞧见来人,沈慕咧嘴一笑:“差不多该开始了,规则很简单,猜错了罚酒,猜对便可赢得本少准备的彩头。”
言罢,有小二端上一坛酒,那酒中不知加了甚么,酸味刺鼻,奚念月不由得蹙眉,云祈不屑一顾:“头脑空空的人能出甚么题!”
沈慕笑容不减,提笔在宣纸上就写:“明个儿乌云蔽日,这便是谜面,谜底打一个字,想好了唤小二送纸笔,写下即可。”
一时间人声鼎沸,纸上写甚么的都有,沈慕只是摇头,猜错的人悻悻得一盅醋酒,饮完后无一不面色发青。奚念月扯了扯云祈袖摆,小声道:“算了,殿下,我不要了。”
云祈冷笑一声,径直走到案前提起笔,笔风苍劲有力。小二凑过去一看,当即喜笑颜开,欢呼道:“猜对了!”
奚念月也凑上前,不由得“咦”了一声,沈慕笑容更甚,道:“恭喜这位戴着面具的神秘公子,喜获本少亲手酿造的女儿红一坛!”
诸人瞠目结舌,只觉这彩头过于草率,顾忌沈慕身份,暗自抱怨而不敢言,云祈眼皮子一抽,扯着他就朝外走。
“来,我有话同你说。”
沈慕任由云祈拉着他走出人群,小二赶紧打圆场道:“后厨备了元宵,在场的客官人人有份,甜的咸的都有……”
二人走至后院,见四下无人,云祈开口道:“如此简单的灯谜,你找这些人来充场,特地留给我猜中?”
沈慕笑嘻嘻道:“板仓街有个整日咿咿呀呀的疯子,听闻年轻是个戏子,入戏太深,真当自己是那戏中人,爱上了扮演小姐的花旦!谁知花旦回乡探亲途径浙江,遇上了水患,那戏子便疯了!”
云祈嗤笑道:“有话直说!”
沈慕敛笑道:“之前说过!”
云祈眉间闪过一丝肃杀之意,一字一句道:“明月心恐怕在他体内。”
沈慕一怔,放心之余又愁道:“他是奚时雨的遗孤,谢念之的徒孙……谢念之怎可能弃他救你!可普天之下,除谢念之再没人能救你了……”
云祈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我要他心甘情愿献上这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