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殿内,瑞脑金猊吐纳氤氲,猩红地毯无声承接着云履绣鞋。六公主灵毓一身杏子黄宫装,笑靥明灿,正招呼着陆续入座的贵女们:“诸位姐妹快请坐,母妃与贵妃娘娘即刻便至。”
莺声燕语间,众女依序落座,锦裙窸窣,环佩清鸣。玉磬三响,内侍清音悠长:“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驾到——”
裴贵妃云髻高绾,点翠九翟冠辉映宝光,绛紫蹙金翟纹大袖衫雍容华贵,由淑妃陪着步入正殿。淑妃则着湖蓝织金云雁纹宫装,仪态温雅。
品香会启,鎏金香斗依次传递,贵女们所呈香丸置于白玉盘中,由宫人们奉上御览。裴贵妃素手拈起一枚,置于青玉博山炉顶,青烟袅袅,她含笑细品:“此香清幽如空谷晨岚,是哪位闺秀手笔?”
一绯衣少女盈盈起身拜谢,得了贵妃几句嘉许。
轮到宋清徵时,盘中香丸色如松烟,气味极淡,只一缕极清浅的草木清气逸出,旋即便融入满殿馥郁之中,毫不起眼。裴贵妃目光掠过,未作停留。
而宋清芜所呈香丸,莹白如珠,甫一承热,异香陡生,恍若千树琼花刹那绽放,又似雪后初晴的冷冽梅魂,瞬间压过满殿芬芳。
裴贵妃眸光翛亮,淑妃亦是颔首赞道:“清而不寒,艳而不俗,更难得此香韵意悠长,层层递进,当真是好巧思。”裴贵妃唇角噙笑,“此香清艳相宜,不知是哪家闺秀所制?”
下首宋清芜起身行礼,茜色裙裾如流霞铺展:“臣女宋清芜,祖父讳鄞,现任参知政事,家父讳申中任鸿胪寺少卿。”她颈间璎珞随参拜轻晃,颊边红晕恰到好处。
淑妃略弯唇角:“原是宋参政家的姑娘。”裴贵妃轻点头:“果然家学渊源,甚合本宫心意。”
正赞许间,殿外内侍高唱:“皇上驾到——贤妃娘娘到——”
明黄龙袍的身影已携着一位宫装丽人步入殿中,贤妃腹部微隆,气色红润,柔荑轻搭皇上臂弯。皇帝目光扫过满殿芳华,朗声笑道:“好个香阵!朕与爱妃路过此地,闻得异香便走了进来。”
裴贵妃起身相迎,眼底笑意流转,顺势道:“陛下圣明,此香乃宋参政府长孙女清芜所调,名曰‘玉魄寒香’,臣妾正与淑妃妹妹品评,确是不俗。”
“哦?”皇帝轻抚美髯,打量立在堂下的少女夸赞道:“香制得精妙,‘玉魄寒香’之名亦佳,未提梅字而尽得其神韵,果然相得益彰!宋探花之女,颇有乃父遗风。”
得圣人嘉许,宋清芜心中喜意方生,忽闻末句,那喜色瞬间凝滞。她面上闪过窘迫,正不知如何应对,裴贵妃适时将目光引向宋清徵所在:“陛下容禀,今日宋府有两位闺秀在此,陛下适才所赞者,乃宋少卿之女。这边这位,方是宋参政长子、故工部郎中宋探花之女。”
听得话音,宋清徵赶忙趋前拜见。
皇帝目光在二人身上略作流连:前者明艳如牡丹初绽,后者虽垂首恭谨,一身灼灼海棠衣却于素雅中透出别样清艳,眉间一缕病色更添楚楚。他眼中掠过些许微芒,颔首道:“宋氏有女,皆具慧质。”
贤妃倚坐于皇帝身侧,眸光在堂下少女身上流转,纤指轻抚小腹,柔声启奏:“陛下,臣妾久坐,略感气闷……”皇帝收回目光,侧身关切垂询,裴贵妃面上笑意稍敛,淑妃则垂眸静观。须臾,皇帝便携贤妃相偕离去。
殿内稍复平静,裴贵妃目光转向席间始终沉默的祝寰。祝家乃清流门第,根基不深不浅,其女温婉知礼,在她看来亦是易于掌控的采选人选。
贵妃方欲开口:“祝家姑娘……”
话音未落,下首祝寰忽地身子一软,手中捧着的瓷盏“哐当”坠地,人已向前栽倒,幸而侍女眼明手快将其扶稳,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呼。
“祝姐姐!”宋清徵离席最快,顷刻便至祝寰身侧,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急向贵妃禀道:“贵妃娘娘,祝姑娘想是旧疾突发,气窒厥逆,需速离喧闹静养!”
裴贵妃蹙眉,瞥了眼地上碎裂的汝瓷盏,略有不豫,然众目睽睽之下只得颔首:“既如此,灵儿,引她们往你寝殿偏厢暂歇,速传太医。”六公主灵毓忙应下,唤来宫人协理搀扶。
宋清徵向贵妃及淑妃告罪,亲自与侍女扶起祝寰,随灵毓公主匆匆离席。转身之际,那青瓷小瓶的轮廓在衣料下隐现一瞬。
公主寝殿偏厢清净雅致,安置祝寰于锦榻,遣退多余宫人,宋清徵便从袖中取出备好的药丸喂入祝寰口中。
一股极清凉辛冽之气自喉间而下,不消片刻,祝寰长睫微颤,悠悠转醒,对上宋清徵沉静的眼眸,两人心照不宣。
灵毓公主捧来温水,奇道:“清徵妹妹这药倒灵验。”
宋清徵将绢囊收入袖中,淡然道:“不过是些提神醒脑的丸药,恰巧随身带着罢了。”
三人正低声说话,外间忽闻内侍通传:“太子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