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床的确不是一般人能睡得了的。景迟在一张小小的折叠床上蜷着，听了多半夜的风雨声，好容易睡着片刻却又被噩梦惊醒。

拂去额上涔涔的冷汗，数小时前的险象便如毒刺扎在心里，她心有余悸地裹紧了身上唯一的温暖——那件冲锋衣，抬眼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快七点了，雨声似乎停了，透过浅灰色的百叶窗，隐隐能看到窗外的晨光熹微。

走廊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不过片刻，敲门声传来，她慌乱地坐起了身子：“请进。”

门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中。景迟眯了眯眼，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先是微微的惊讶，很快恢复平静。

时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可以走了。”

景迟却并不接话，只幽幽地看着她。

“不明白吗？做完笔录你就可以走了，这里是警局。”时厌再次开口，语气中隐隐含了一丝不耐。“景女士，请你放心，劫匪目前已被羁押，后续也将被提起公诉，针对你的财物损失我们会尽力为你寻求赔偿。总之，你现在很安全。”

景迟垂着眼，嘴唇动了动，轻声说：“所以呢。”

时厌怔住了，所以？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有一种淡淡的诡秘感萦绕而至。

在她讲话的时候，景迟一直垂眼看着脚下，此刻方抬眼看她。时厌的表情和昨晚没什么区别，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平静且淡漠。

“我真的安全了吗？”片刻后，她轻声问，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可语气中的波折仍是清晰显现。

时厌本该回答“当然”，可她眼底的痛苦无从遮掩，糅合着恐惧混做一把尖锐的刀锋，不由分说便向她刺了过来。她有些不是滋味，一手无意识地转着门上的不锈钢把手。“景女士，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请你相信我们，你现在的确很安全。”

“时厌……”

“这里是警局，你可以称呼我时警官。”略带无礼地打断了她，时厌警告地看了眼身后无意路过又好奇驻足的同事，意识到自己花费太多时间与她沟通了，她快速道：“你有什么实际困难可以向我们提出来，但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任何困难都可以？”

“任何警察职责所在的我们都不会推诿。”

景迟淡淡一笑：“那好，我是从外地过来出差的，现在没有身份证，也没有了手机，恐怕你得暂时收留我了，时……警官。”

“不可能。”时厌立刻拒绝，“你可以联系你的亲友。”

“手机摔坏了，我要怎么联系呢？”

“你不记得电话号码？”

景迟目光一转，恰便与她在微光中对视，雪白的光线下，空气中浮泛着细小的灰尘颗粒，些许朦胧了她眼底的冷漠。她心中酸涩，幽幽道：“我唯一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早在六年前就查无此人了。”

时厌略微讶异地挑了挑眉，须臾，眼底却泛起愈多的冷意，思忖片刻，她说：“局里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临时身份证，等你回了户籍所在地再去补办。至于手机，稍后营业厅开门我带你去买一个。”

“你带我去？”景迟似是笑了，幽微的一道气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乌黑瞳仁仿佛幽深的古井，偶有飞鸟掠过，却并不留痕。她向她走近了几步，“我想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为我做这些？是恪尽职守关心民众的时警官，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时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