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院病房里,孟宇华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牧后眼睁睁看着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自己在病房。
牧后摸不清这小说中的「幕后黑手」到底想干嘛,只好等候在病床边: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给您倒杯水?”
得赶紧把这位爷伺候高兴了,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自己才好回归正常的路人生活。
见孟宇华没反应,牧后站起身,自觉拿起杯子去接水。
“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
孟宇华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牧后的身形猛然顿住。
彼时,时间已经来到了黄昏,浓稠到发红的晚霞流淌进空旷整洁的VIP病房里,好像把一切都烧起来了。
白色窗纱不断拂过牧后的脸庞,带走了他脸上事先准备好的谄媚。
他原想用谄媚糊弄过去。
不管是猛虎扑街式的道歉还是苍蝇搓手式的告饶,总之先把面前莫名其妙的flag揭过。
可那句话一出现,谄媚就没有用了。
牧后把杯子放下,回过身看向孟宇华。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像是被掏空了内在,只剩外面薄薄的一层壳,死气沉沉。
孟宇华再次开口:“你看过原著吗?”
牧后:“看过。”
“对它熟悉吗?”
“倒背如流。”
“想离开吗?”
“当然想。”
“那就好,”男人虚弱地微笑道,“你过来。”他招手,“再近一点。”
一直到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男人抬起手,点在牧后耳后的一小块皮肤上。
一阵钻心凉意顺着指尖钻进耳根处,牧后迅速后退,捂着左耳:
“这是什么意思?”
牧后眼前浮现出文字,最靠上的一条是【主角的初登场:未完成】。
“你已经看到了,”孟宇华说,语气虚弱,“这是情节提示器,它会显示剧情完成程度。”
牧后轻触左耳耳根后的皮肤,果然文字消失不见。
“这个地方,最好不要让除了你之外的人触碰到。”孟宇华指着耳后说,“全部剧情完成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牧后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眉间一挑,“那如果剧情没完成呢?”
“没完成的话……”
男人有些无奈地笑笑,低声说了一些话。
听完,牧后的表情从平静,逐渐转变成一种近乎可怖的阴沉——孟宇华所说的后果他无法接受、也承担不起。
“哈哈哈。”
牧后拍了拍脸,把阴沉拍掉,让自己的表情没那么僵。
他干笑,“那真是幸亏有您在,想必今后剧情一定会进展得很顺利吧?”
孟宇华:“以后剧情要靠你了。”
牧后连忙摆手,“别呀,我只是区区路人。您才是能者,能者该多劳才对。”
孟宇华:“不只是路人,你还是新一任的幕后黑手。”
牧后:“幕后黑手?您开玩笑呢,我何德何能——”
“我就要死了。”孟宇华打断他。
牧后愕然:“什么?”
怎么莫名其妙就要死了,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又为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难道你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你真的是孟宇华吗——小说中的孟宇华?”
“问题太多,时间太少,答案你以后会知道的。”
孟宇华不再解释,他按下床边的护士铃。
连在他身上的仪器在同一时刻发出令人不安的尖锐噪声。
男人抛给牧后一个蓝金色物体,“这是原著中的那支钢笔,你知道该怎么用。”
他语气平静地交代后事:
“主角此时被关在综合教学楼的某个铁柜里,找到他,让他在整点时分站在礼堂的聚光灯下,剧情就会开始。”
“找不到,剧情无法按时完成,你就会被困在这本小说里,永远无法离开。”
“跑起来吧,你还有半个小时。”
…… …… ……
这妈的都什么事!
牧后从校医院里飞奔出来,跑去综合教学楼,在一条条走廊上翻找着挂着锁的铁柜。
他还有一肚子疑问没解开,又新添了一肚子火。
什么叫我是新一任的幕后黑手?
推卸责任就算了,好歹给我配个系统吧?别人好歹还开局一条狗呢,到我这就什么都没有了?
距离剧情开始还剩半小时。
可孟宇华说的教学楼有两栋,一共有四十六个铁柜,把所有的柜子都检查一遍,起码需要花四十多分钟。
只靠盲猜和暴力排查,时间完全不够。
想一想,牧后,想一想。
孟宇华不会故意设置一个无法完成的目标。
书中说过,主角白昼不止一次被关在铁柜里,在这之前,那些霸凌他的人会用浇花软管把他打湿。
而综合教学楼A座外面是广场,没有草坪和花坛,那么他们经常活动的地方应该是B座。
这样就排除了一半的选项了。
但还是不够。
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嗯,距离,那个柜子所在的地方应该距离卫生间较远,否则他们不会舍近求远,跑到花坛附近用外面的软管引水过来。
花坛在北侧,高度也要计算在内。
所以应该是B座一楼或者二楼的北侧。
牧后脑海中迅速构建出相应的结构平面图——只剩八个选项了。
穿过连廊,抵达B座。
牧后用从安保室那里顺来的钥匙盘一个一个试过去,每打开一个空柜子都让他的脸色阴沉几分。
牧后信任自己刚才的推理,但推理也只是推理,谁也不能确保是对的。
还有最后一个柜子。
已经到走廊尽头了。
牧后扶着铁柜子,平缓着自己剧烈运动后的呼吸。
如果这个柜子里面还没有人,那他真的要永远被困在这部玛丽苏小说里了。
钥匙环叮当作响,四周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去往了礼堂,只剩下被留在原地的灰姑娘。
牧后拧动钥匙。
锁扣开启,柜门打开。
里面有个黑色小兽似的身影向里瑟缩了一下。
谢天谢地。牧后下意识笑了笑。
他撑着柜子探身向前,从肺中挤出一缕残存的浊气,仿若叹了口气: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 …… ……
白昼觉得他永远无法从这里出去了。
这里狭小、逼仄、暗无天日。
就像他的人生一样。
从他被推搡进这个铁柜子的那一刻,他就放弃了挣扎。
他已经过了十多年这样的生活,面对欺凌时的顺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他也曾经幻想过有人会像英雄一样出现,但他一次次地祈求,又在一次次漫长的等待中绝望。
没人会来拯救他。
他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
可今天似乎不一样。
“咚。”
头顶传来声轻响。像是有人把胳膊依靠在了橱顶上。
柜门被拉开。
白昼艰涩地抬起头。
逆着光,他根本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样貌,只能看见那镀着金光的微卷黑发和微勾的唇角。
夹杂着轻微喘息,那人笑着向他伸出手:“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有人……特地来找我?
白昼空洞的眼睛中,浮现出一点希望的微光。
他的英雄、终于出现了吗?
白昼想象着那人握住自己的手,温柔地将自己拉出这个充斥着铁锈味的柜子。
“跑!”
啊?
白昼感动到一半突然卡住。
这人压根没有温存地握手,而是不由分说地钳住他的后脖颈,拎他出柜子,然后拽住他手腕开始急速狂奔: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等下、等下……”白昼有点懵。
这人不是特地来救自己的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气氛切换得是不是有点、有点快?
白昼一向运动量不足,边跑边喘息,“我们去哪?”
“去礼堂!”
“为什么要……”
“别问。”
“你的名字……”
“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