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
“别说话。”
白昼只好乖乖闭嘴。
偌大的连廊回荡着两人凌乱的脚步声,路过安保室的时候,那人还折返了一趟,将钥匙环挂回在墙上。
正如那人所说,他们的目的地是高顶礼堂。周围人密密匝匝,座位间的步道变得狭窄,几乎难以立足,更遑论挤进去。
而那个人的脚步很灵巧,很从容,连带着被拽住的他都灵巧起来了。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像两尾游鱼一样,一直游到了最前排、也最拥挤的地方。
那人终于驻了足。
白昼缓过呼吸,抬头。
他的前面是被聚光灯笼罩的F4,那四个修长美丽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如众星拱月。
这场景美丽且神圣,但白昼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他对他们不感兴趣。
他只想对那个救他出来的人道谢。
尽管过程粗暴了些,但如果不是这个人,他会被锁在柜子里一整夜,浑身冰凉湿透,直到被第二天的值日生发现。
白昼咬了咬嘴唇,刚欲开口,“我……”
那人正巧回过身,上下打量一番,笑着捋了捋白昼的领子:
“让你跑了这一路,衣服都跑乱了。马上就该你出场了,还是得利索点好看。”
白昼再次开口,“我想……”
那人仿若未觉,自顾自地这里拍拍那里捋捋,灵巧地掠过白昼的口袋,又伸手把白昼略显凌乱的头发压下。
那人自言自语:“总感觉还缺点东西。”
说完,那人从腰间的包里掏出一只蓝金色钢笔,食指抚摸了一下,随手插在白昼胸前的口袋上,“这笔给你了。”
这笔一看就价值不菲。白昼一下子慌乱了,“这、我不能要。”
自己才是应该感谢的那一方,怎么好意思还收他的东西?
收着。那人说,“不是白送,是交换。”
白昼没懂,他身上哪里有什么值得交换的东西呢?“可是……”
但那人没听见似的,插上钢笔就转回身去了,一遍一遍地低下头看手表,像是在计时。
白昼见那人不理自己,更紧张了。
他只好旧事重提,说他刚才一直想说,却又没说出来的话:
“谢、谢谢你。”
这次那人听见了,抬起头,把手搭在白昼的肩膀上,把他往前带了带,笑道:
“谢我什么?”
白昼一紧张说话就开始打磕巴:
“谢谢你把我从柜子里放出来,谢谢你拯救、拯救我。”
谢谢你让我觉得还有人在乎我,谢谢你给了我希望。白昼还想这么说。
可是那人脸上的笑却僵住了一瞬,目光从白昼脸上滑开,滑向地面。
“错啦。我不是拯救你的那个人。”
那人低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反,我是来推你进地狱的。”
猝不及防地,那人把手放在他的背上,用力一推——
“当——”
整点的钟声响起。
白昼被这股力道推出人群,被推到了聚光灯之下。
他站不住,趔趔趄趄往前走了几步,一头扎到了一个人腰上,两个人都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被撞倒的人没有责备他,反而翻了个身坐起,抬手制止了安保,关心起他来:
“你还好吗,同学?”
很柔和、很悦耳的声音,像是被羽毛拂过,应该是让人过耳不忘的。
可是白昼现在顾不上回应。
过强的光线让他的眼睛难以适应,他以一个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无措地回头找寻——
人群中哪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白昼只好停止寻找,回过头来,匆忙起身道歉,“对、对不起。”
“我没事,倒是你,手上都流血了——我叫怀烟,靡怀烟,你叫什么?”
白昼怔住了,因为眼前的青年俊美到惊人。
他柔顺的金色长发在耳边轻晃,深绿的眼睛如同某种叫不上名字的宝石,眼角微微上挑,用多情来形容总感觉欠缺什么,或许更精准一点的是——色情。
被这样一双漂亮又色情的眼睛注视着,任谁都忍不住耳尖发热。
“……”白昼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讷讷地说,“……你是f3。”
靡怀烟的嘴角勾起些轻佻的笑意,接着半真半假地绷起脸来,“什么f3嘛,你听听这好听吗?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不要再叫那个奇怪的外号。”
然后他很绅士地半跪起,从自己胸前的口袋中抽出方巾,要给白昼包扎伤口。
白昼连忙推开,“我、我用纸巾擦一擦就好,谢谢。”
可他摸遍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口袋,都没找到他早上刚放进口袋的那包纸巾。
靡怀烟挑眉,一副不出所料的玩味表情:
“还是用我的吧。”
白昼知道靡怀烟那种“不出所料”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这个青年受到无数人的追捧,粉丝们拼了命都想跟他说句话,他的私人物品更是能炒上天价。
靡怀烟一定是认为自己是故意的,处心积虑冲进来,还故意身上什么也没带,受个伤,好让靡怀烟用自己的方巾给他止血。
可我没有想……我不是那种人……
血液滴滴答答落在身上,白昼像是要自证一般,反复摸索着身上的所有口袋。
可是没有、还是没有。
他慌了神,眼角涌出些许泪花,“我……”
“行了。”靡怀烟按住他受伤的手,扯进怀里用方巾包扎好,在手腕处打了个结。
“谢谢……”
白昼感觉自己很窝囊,今天一天总是在说谢谢。
“只说谢谢可不够。”
靡怀烟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白昼。
这小家伙演得太真,他都看不出来是不是故意的。有意思。
靡怀烟想了想,抽走了白昼胸前口袋里的那支钢笔,别到自己胸前,轻笑道,
“既然你用了我的方巾,这支笔就留给我做一个小小的纪念吧。”
钢笔是别人刚刚给他的,他要还回去。白昼嘴唇蠕动,想要回却张不开嘴。
手上的方巾细腻柔滑,边角绣着深绿色的孔雀羽毛纹样,中间逐渐被渗出的鲜血染上红色斑点。
如果带着纸巾,自己止血就可以了。
这样自己就不会欠下人情,钢笔也不会被拿去抵债。
可白昼记得很清楚,自己早上刚把一包没拆封的纸巾装进口袋。
——那包纸巾到底丢在了哪里?
…… ……
那包纸巾正安静地躺在牧后的口袋里。
口袋里除了纸巾,还有一只微缩型的耳麦。
人群摇摇晃晃地向着聚光灯处拥挤,人人都绷紧了脚尖、抻直了脖子,想要看一眼那里发生了什么。
牧后逆着人流向后走,毫无关心。
因为他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清二楚。
他走上了二楼的台阶,在安置面光灯的平台边缘坐下,扶着栏杆,晃着腿。
没人会来这里的,被闲置的大型灯体挡住,从这里向外根本看不到舞台,只能看到观众席上密匝匝的人头。
唯一的优点就是信号好。
牧后拿出那只耳麦,戴在左耳上。
他在白昼身上放了窃听器,不出所料的话,那只窃听器现在已经到了靡怀烟的身上。
[……滋啦滋啦]
没一会儿,耳麦中的信号变清晰了起来。
[……你今天可真是够倒霉的,怎么让人撞了?还拿手帕给人包扎。撞你那人肯定是故意的,你又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人,他就想在你面前露个脸呗。]
[我感觉这个不是。呵呵。小家伙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简直要慌死了,有够好玩的。]
[怎么着,你现在的小男友不要了,开始喜新厌旧,想换新目标?]
[小乐太粘人,我已经有点倦了……这个明显更有意思嘛。我还从他那里拿了一个纪念品。]
[这次的纪念品是什么?让我也看看。]
耳麦中传来一阵摩擦声,像是收音器被人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然后安静下来。
[……哦,你拿了他一只钢笔。我说你这变态的癖好能不能治治,真有点瘆人——跟连续杀人狂似的,喜欢从猎物身上拿东西收藏。]
[人总得有点爱好。]
[狗屁爱好。收藏了那么多,你那陈列柜都放不开了吧?]
[我感觉这个不一样。]
[你感觉哪个都不一样。]
[这次慢慢来,不吃快餐了……我想让这个小家伙转来我的班级。]
[啧,你还玩上了。真可怜啊这家伙,被你盯上……滋啦……滋啦滋啦……]
测试完成。
牧后切断信号,将耳麦装进侧兜。
设备运行正常,剧情未出偏差,想钓的大鱼已然上钩。
牧后拿出个巴掌大些的牛皮本,按出圆珠笔尖。
【f3,靡怀烟。
典型的花花公子,堕落得不算过分的纨绔,乐于玩弄感情的空心人。
他缺乏耐性、从不忠贞,甚至常常还没追到手就开始厌倦。
在他花哨复杂的行为模式下,其实是一套简单如孩童的逻辑——越得不到的越想要,拿到手里的反而不珍惜。
因此f3的攻略重点很简单——
试探、引诱、示好,但是不要“被攻略”。】
牧后写完,合上本子,叹了口气。
他没有骗白昼,同时被四个人爱上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快乐和光鲜,特别是当那四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疾病时。
他将白昼推去的地方,的的确确是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