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将宣锦运出山间的日子,萧临烨在管事面前也没白混脸熟,那胖管事头一个就点了他这个力气大的,跟着一起搬运宣锦。
一匹匹价值不菲地宣锦,用油布仔仔细细地封好,然后被他扛到了木车上,趁着夜色运出深山,向着那渡州城而去。
这会已经到了后半夜,渡州城的城门早已关闭了,但领头的用手中的火把,向着城门的方向晃了几下,两个守门的就立刻跑下来,悄悄地打开了城门,让他们赶紧进去。
一路上萧临烨表现得十分听话,管事的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实际却是在耐着性子暗暗观察。
拉货的车子进了渡州后,就沿着大路又行驶了一段时间,竟是直接向那天下第一锦楼而去。
萧临烨按捺着心中的冷笑,这吕郡守确实够大胆的,竟将暗藏宣锦的地方,就设在世人皆知的天下第一锦楼。
木车都在锦楼下停了下来,管事的开始指挥他们,扛着宣锦送入一楼、二楼的库房中。
后面又陆续来了几辆车,卸下的宣锦堆成了小山,管事的也有些着急了,不断催促着他们快些往楼里扛。
萧临烨的手脚最为利落,旁人跑一趟的工夫,他能跑两趟、三趟,也正是因此,他找准了时候,趁管事的不注意,越过了二楼的楼梯,向着更高的地方摸索去。
萧临烨本以为,今日是往楼里运送宣锦的时候,楼上应当不会有闲杂的人,可是没想到当他上到四楼后,竟发现有人在此宴饮。
萧临烨当即更为警惕地放轻了步子,他确定廊上暂时无人后,小心翼翼地贴近那设有宴会的屋子,眯眼顺着窗缝看去。
这一看,却令他皱紧了眉头。
在此宴饮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渡州郡守吕举闻。
按照大齐律例,各地郡守每年年末都要入皇都述职,所以萧临烨对吕举闻并不陌生。但另外几个,却并不是朝中的官员,甚至于萧临烨从他们的衣着上判断,他们也根本不是大齐人,而是昭疆人。
先前的猜想如今一一应验,萧临烨也说不出究竟是该气还是该笑,他屏气凝神地听着里面几人的对话。
“几位再略等些时候,等到底下人将货物搬运完,便可下楼验货了。”吕举闻坐在主位上,他的神色并不怎么泰然自若,眉眼间藏着顾虑:“如今圣驾就在泛城,不知几位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前来取货?”
“就不能再宽限些日子吗?”
那些昭疆人显然并不怎么瞧得上吕举闻,他们互相看看,笑着说道:“吕大人,我们这是在帮你,若是你们那皇帝真的来了此地,发现了大人你藏了那么多宣锦,岂不坏了事?”
“我们趁着他来之前,帮大人你清空存货,你合该谢我们才是。”
吕举闻听他们这么说,脸色没有一点缓和,他听得出来,对方哪里是在帮自己,分明是怕自己被皇帝查到后,无法继续为他们提供宣锦买卖,所以才赶着来把货收走。
但偏偏这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吕举闻只得压着火气,低三下四地说道:“那在下是要谢谢各位……不知各位可否在昭疆王面前替在下求个情?”
“这些年,我为尊王买卖宣锦筹集军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若来日东窗事发,还望昭疆王能想法子,救我一命。”
萧临烨听到此言,牙齿几乎都要咬碎,想不到他堂堂大齐的朝廷命官,贪墨钱财还不够,竟是帮着西南叛王筹集军费。
这吕举闻的头,他便是砍上十次、百次都觉不够!
眼看着时候拖得越来越长,萧临烨也不打算继续听下去,他沿着来时的路,又返回到了一楼的仓库中。
这会外头又来了几辆木车,管事的忙得满头大汗,根本无暇注意萧临烨去了哪里。
萧临烨站在仓库之中,看着四周富丽堂皇的装饰,还有那一匹匹堆叠得比人还高的宣锦,想到那几百被困在不见天日的洞窟中,用扭曲的身体织造宣锦的劳工。
而他们织出的锦缎,非但不能换来富足安宁的生活,还会变成敌国攻打他们家园的兵马,这是何其的荒诞可悲!
萧临烨冷眼看着那些执鞭驱赶着他们的守卫,加快速度将更多的宣锦扛入楼中,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感情,心中却已经筹划好了一切。
最后几车宣锦也被搬入了楼中,尽管管事的并没有亲自去搬,可指挥了大半晚上的他,也气喘吁吁,只想快些回去休息。
他让守卫们把所有来搬运宣锦的苦力,都赶回到马车上,自己细细地点了遍数后,就下令出城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