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马车启程的瞬间,一个黑影从车窗中掠出,潜伏到了街道旁店铺的屋檐上——
萧临烨等到他们都离开后,再次进入了锦楼中。
吕举闻与昭疆人的宴饮还没有停,萧临烨确定他们还在后,就又回到库房中,将价值连城的宣锦,都一一拆开,散落到锦楼的地上,与通往高处的楼梯边,浇上了火油。
随着火折子从他手中掉落,大火顷刻间在那绮丽的锦缎上迅速蔓延,带着滚滚的烟气,转眼便扩散到整个锦楼底层。
萧临烨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楼上已经有人发现起火,开始大声吆喝、呼救。下方的火势实在太过猛烈,他们根本无法逃生。
吕举闻与昭疆人顿时晃了神,他们不敢往下走,但同样不敢直接从四楼跳下,只能拥挤在窗边,向外呼救。
等到烈火已经要烧到脚边时,萧临烨才走出了那里,他站在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看着世人称颂的天下第一锦楼在烈火中燃烧、崩塌,一寸一寸化为灰烬,熊熊火光照亮了渡州的半边天。
城中人纷纷从睡梦中被惊醒,救火的官兵向着此地飞速赶来,可他们半路便被一群更为训练有素,身手极高的人拦了下来。
那正是宋平明所率领的,几日前便已经混入渡州城的御前亲卫,他们看到火光后,立刻领会到这是萧临烨发出的讯号,纷纷向着锦楼而去。
吕为宝同样被下人们从睡梦中叫醒,尽管他与吕举闻不和睦,但他心里头可十分清楚这座锦楼对吕家的重要性,于是手忙脚乱地从男人堆里爬起来,披着衣裳就向外冲去。
等到他终于赶到锦楼之下时,只见大火已经吞噬了几乎整座楼,他的父亲吕举闻与几个昭疆人,还有仆人,拥挤在楼顶的窗边,声嘶力竭地呼救。
但楼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救火,几百个衣着不同贫民,此刻却如一柄柄出鞘的刀刃,无声地伫立在锦楼外。
而在他们之中,一个人正负手立在火海之前,像是在欣赏着吕举闻和昭疆人垂死挣扎的模样。
吕为宝的心中生出了浓浓的不祥,他强迫着自己定睛看去,却发现那人竟是“秦六”!
不,吕为宝摇摇头,眼前的秦六分明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自己当作蚂蚁般碾压,却没有还手之力的小老板,那火光映照下的眉眼,分明显出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你!你不是秦六!你到底是谁!”吕为宝扯着喉咙,本就没有好好束起的头发散乱下来,昔日里跋扈骄纵的小公子,此刻只剩下惊恐与狼狈。
萧临烨闻言,却只是略略倾斜视线,冷声对旁边的亲卫说道:“把他拖下去,别在这里碍事。”
这样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让吕为宝彻底疯了,他似疯癫般抓挠着靠近的亲卫,大声叫嚷着:“告诉我!你至少告诉我,你是谁!”
就在这时候,吕为宝发现对方的视线终于有所停留,带上了灼灼的温度。
但这眼神,却不是看向他的。
吕为宝下意识地扭头,顺着“秦六”的目光看去,就见着数个身着金甲的士兵,护送着一个自城外而来的人,穿过人群走到了“秦六”的面前。
萧临烨的脸上露出了淡淡地笑容,他注视着裴兰卿步步行来,完全忽视了已经呆住的吕为宝。
裴兰卿身披浅青色的斗篷,虽然肚腹隆起,却在全城聚集而来的百姓面前,步履坚定地上前,然后双手捧出帝王玉玺,俯身跪在萧临烨面前。
“臣,裴兰卿,叩见陛下——”
随即宋平明率领八百亲卫,也齐整无比地向着萧临烨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恭称万岁之声,迅速在人群中蔓延,渡州所有聚集而来的百姓,也纷纷跟着下跪行礼。
吕为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又被左右亲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萧临烨看着眼前高呼万岁的百姓,还有那仍旧在熊熊燃烧的天下第一锦楼,想着数日来的所见所闻所历,心中感慨万千。
他接过了裴兰卿手中的玉印,将人拉起揽在怀中,与他同受着百姓的叩拜,同看着那用血汗建成的奢华锦楼,在大火中走向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