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是成婚当日方入丰鄞?还是近日便至?”怀钰问道。
一晌晨光,怀钰一直兀自凝神思忖,未曾稍歇,清莲听得的云里雾里,轻声道:“交州毗邻丰鄞,杨氏自是成婚当日方入丰鄞。”
“如此,你我去趟交州罢。”怀钰旋即将朱蕊唤入内室,问道,“从丰鄞赶往交州,最快需要多久?”
“约莫四五个时辰。”朱蕊恭谨答道。
怀钰心忖时辰尚可,遂朝清莲道:“速去备下马车,即刻动身前往交州。”
“郡主,万万不可!”朱蕊急声唤住,“郡主,素日便罢,临近出阁,依礼,您不可出府示人于外,况且,您玉体未愈。”
素日常常出府,甚至偶有夜宿不归,本已逾矩,荣王念及亏欠,又非那等迂腐守旧之人,故而容之纵之。
然今时不同往日,吉期在即,若生差池,恐污清誉,悔之晚矣。
“你若不言,自是无人知晓。”怀钰冷声道。
朱蕊噤声,犹记昔日,郡主温柔敦厚,一颦一笑间,从未有过这般骇人的疏冷。
交州毗邻都城,之间官道修的宽阔坦荡,加之郡主的身份,一路无阻。
抵达交州时,透过车窗,见街衢一处高搭擂台,四周人影攒动、呼喝声声,似是比武较艺,怀钰轻挑垂帘,吩咐车夫:“停车。”
“郡主打算如何?”清莲问道,随之一同下车。
怀钰眸中掠过些许兴味,浅笑道:“自是探听探听,杨氏于交州黎庶口中,名声如何。”
说来,杨氏闺名为何,都城中竟无人知晓,皆依其父姓唤作杨氏,至其婚后便唤作世子侧室。
怀钰插入攒动人丛,擂台下,一群黎庶拍手叫好,“好!好!”
南夏素不尚武,酒楼偶尔得了官府允准,开设擂台,众人自是欢喜。
须臾,场中又起一片嘘声,“下去罢,瞧你这般羸弱,岂堪较量?”
“正是,莫要贻笑大方,速速下去方是正理。”
擂台的监判眸光扫过,瞥见怀钰,神色微变,近前深施一礼,“郡主亲临,小人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还请移步二楼尊位观擂。”言毕,躬身引臂,姿态极是恭谨。
怀钰本着既已至此,无妨一观,于监判指引下,携着清莲往后方酒楼的二楼而去。
南夏规制,各色人等,衣冠服色皆有定式,一目了然,加之监判前些时日于各府雅集上有幸见得郡主,自是认得。
南夏虽留有前朝旧俗,禁女子抛头露面,但此规多束于蓬门荜户,簪缨世族口中虽然如此说着,但闺阁女子出门不足为奇。
寻常人若想坐观擂上佳之位,需付十两银,以致楼下露天擂台,围着的黎庶更多。
怀钰被安置于二楼回廊的景位。
清莲道:“郡主此行不是打探杨氏么?我们还得赶着回丰鄞呢。”
怀钰细细打量着楼下光景,“不急,且观之。”这些擂台比武之人,多为仕途偃蹇者,否则不敢公然比武较技,倘若能觅得一二良才,荐于勉之麾下,不失为一桩美事。
“清莲,去让掌柜备些烈酒来。”怀钰将银两掷与清莲,昔日在军中观将士比武,少不得饮酒助兴。
邻桌数人闻女声望来,为首之人手中小斝微微一滞。
是她……
前些日子,于南夏与戎翟交壤处的客栈见得时,他以为自己醉眼朦胧,看差形影,现下看来当真是此人,如此说来,大昭朝廷,也是不知惜才的。
待清莲身影没入楼下喧嚣,万俟伊川起身,重新斟一斝酒,稳稳奉至怀钰面前,“姑娘可愿共饮一斝?”
怀钰回眸打量来人,见其一副被朔风与草原雕琢的骨相,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两道浓眉斜飞入鬓,眉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唇线薄而有力,未戴繁复发冠,浓密微蜷的墨发仅以一枚狼纹银环束起,几缕碎发不羁地垂落额前,平添些许桀骜,腰间斜挎一柄镶嵌殷红玛瑙的弯刀。
是戎人!
怀钰心头一凛,不寒而栗,倏然起身,退后数步与他拉开距离,眸色戒备的注视他,诚然,南夏与戎翟近年并无冲突,前年方才签署往贸之约,偶有戎翟商人往来行贾不足为奇,仅仅不允他们擅入都城。
然此人,平白无故与她搭讪,甚为可疑。
“郡主!”清莲步履匆匆,走至怀钰身前,指向万俟伊川,愠道:“你乃何人,休得唐突!”
“郡主?”万俟伊川唇齿间嚼了嚼此二字,忽地展颜一笑,眸中意味难明,“不过想邀姑娘共饮,姑娘既不愿,在下不作打扰便是。”言毕,面露歉意,微微颔首,从容回至自己那桌。
怀钰这才落座,悄声:“是戎翟的人,幸而我之前素未见过此人。”怀钰心口怦然,若遇昔日戎翟帐前识得她面容之将,只怕性命堪忧。